雪夜, 路灯昏黄的光柱里密密麻麻的飞雪。
路灯下,纤细的身影沉默地站在那儿。长发烫着卷,风把发尾带到了脸上, 遮得只能让人瞧见尖而白腻的下巴和红润饱满的嘴唇。
她垂着头,手里握着亮屏的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消息。
天太冷了。她的大衣扣得很严,可脖子上空荡荡的,少了条大街上大家都会戴的围巾。
夏星眠抱着袋子, 急匆匆地走向她。唐黎小跑着跟在她身后帮她撑伞。
走到陶野面前,夏星眠呼出一口白气:
“姐姐?”
陶野抬起眼,很客气地点头应道:
“陆总,您到了。”
夏星眠走过来得太急, 呼吸还不太匀,白气从嘴边一阵一阵呼出。她从怀里拿出一直捂着的纸袋子,冻得发红的指尖伸进去, 捞出了一条叠得整齐的毛线围巾。
“这个……”
她小心地递给陶野,手在寒风中微抖。昏黄光照下,能看见她三个指头上都缠了创可贴。
“……送给你。”
陶野从来都不是很愿意接受她的礼物,这次也表示了婉拒。
“不用了,谢谢您。”
夏星眠有点固执地伸着手:“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戴围巾。”
陶野抿着唇笑了笑,“我的围巾送给一个朋友了。没关系的, 明天就织好新的了。”
夏星眠听到她说把围巾送给了一个朋友,伸出的手垂了下去, 也笑了一下, 笑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 陶野是把围巾送给了年轻时的自己。
唐黎忍不住插嘴:“陶小姐, 可这条围巾也是陆总织了好多天……”
不会织毛线的生手, 在办公室笨手笨脚地用织针戳来戳去,戳了快一个礼拜,手被扎得没眼看,这几天吃饭都得靠勺子了。
夏星眠却抬手打断了唐黎,很温柔地看着陶野,说:“没事,不想要就算了。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 陶野很浅地点了点头。
夏星眠尝试去握陶野的手,陶野下意识缩了一下,但很明显她又逼自己不去反抗。夏星眠能感觉到陶野是想和她保持一点距离的,然而她很任性地没有选择放手。
粗粝的创可贴,带着体温,摩擦着细腻敏感的手指侧面。
难得的片刻贴近。
这次出来,夏星眠用的是让陶野来陪酒的借口,她们正要去的也是一个商谈性质的会所。夏星眠确实有一些工作要处理,正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见陶野一面。
要会见的老板有两个是她认识的,还有几个是她没见过的。
一会儿可能为了应酬,要喝不少的酒。
到了会所,进入包厢,夏星眠和老板们挨个打过招呼。打着打着,忽然发现一个熟脸。
——周溪泛。
周溪泛显然是被她老妈叫来打临时工的,托了人情,不来也不好,来了就像现在这样,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
她一抬头,看见“陆秋蕊”站在她面前,愣了一下。
然后冷笑。
这几年,夏星眠对小夏星眠的冷酷无情是愈演愈烈的。一开始周溪泛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小夏星眠跟着她在过好日子,后来从风言风语里听说了实情,立即盛怒,却也不敢唐突做什么。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伤了好友那傲气凛然的自尊。
愤怒自然全都转向了“陆秋蕊”。
她骗了她。
当初在机场,她向她承诺过会好好照顾夏星眠的。可她是个骗子!
周溪泛看“陆秋蕊”是个骗子,夏星眠看她却还是旧时好友的心态,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哟,小周总也来了,这么巧。”
这句话听在周溪泛耳朵里就是阴阳怪气。
周溪泛没有太注意陶野,打眼儿看了一下是个陌生女人,马上怒道:“你身 边这么快就换了新人?!你对得起夏星眠吗!”
夏星眠意味深长地回道:“我很对得起她了。”
周溪泛:“你得感谢法治社会打人犯法,否则——”
夏星眠笑了:“啧,原来你这么够义气的呀?”看到朋友这么为她出头,她其实挺开心的。
周溪泛以为她在嘲讽她,气得抬起手指着她哆嗦:“你、你……”
杨云海见小周总和陆总起了冲突,马上过来劝架:
“怎么了这是?别急别急。”
周溪泛忿忿地摆开杨云海的手,说:“不好意思了,这顿饭有她在,我吃不下去!”
说罢,她抓起外套径直离开。
杨云海也没料到这个插曲,有些尴尬地看向陆总,思索着怎么打圆场。
没想到这位陆总脸上丝毫没有动怒的表情,反而是淡淡笑着,转身去拉了她身后的一个红裙子女人,细心地拖开凳子,小声请对方入座。
一直没开口的陶野小声问:“怎么您好像都不生气?”
夏星眠给陶野拿了个杯子,仔细检查了是否干净,才给杯子里倒上茶水,“这也没什么。她就是那样,性格比较直浅,也比较单纯。”
陶野:“听您的语气,好像和她是旧相识了。”
夏星眠将水杯推到陶野面前,含糊回答:“算是吧。”
杨云海拿了两杯酒过来,开始给这位陆总敬酒。
陶野知道自己拿了这份钱,就要做这份钱该做的事,便主动伸手去接。
夏星眠隔开了她,自己接了过来,小声说:“没事,我先自己喝。实在不行了姐姐再帮我。”
陶野:“我来好了,这是我理应做的。”
夏星眠坚持不让她碰到酒杯。
几个老板轮着和夏星眠喝酒,夏星眠能招揽到自己这里的都尽量招揽,实在顾不上的,陶野会主动帮她喝掉。
她不想让陶野喝太多酒,自己就拼命揽,揽到最后去厕所抠吐好几轮,还是撑不住那股晕劲儿。
夏星眠倒在软皮沙发上,依偎在陶野的肩头,轻声说:
“给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