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罕之最近发了点小财,他拦截了一批关东诸侯送往关中的财货,具体多少秘而不宣,但出手确实阔绰了起来。
李某人拿这钱从河中购了不少粮食,向大通马行采买马匹。不仅战马,挽马、乘马亦要,大有振作一番的态势。
与此同时,他也对河中垂涎三尺。能一口气交割几万斛粮食,眼都不眨一下,这还不富?如果有机会,得抢他一把!
孙儒走了。
河阳五县完全成了一片废墟,百姓逃散一空。
他们不敢向南边的河南府逃,因为那是孙儒撤军的方向,大多数人还是往北跑。裴通让人在怀州以南设营,同时遣骑卒往各个路口收拢流民,河阳、济源、温县甚至就连黄河以南的汜水、河阴,怀州的武陟、武德、获嘉、修武等县都有人跑过来。
彼时风声鹤唳,流言四起。好多人都说秦宗权要跑了,要在各州县屠城,流民纷纷往北跑。他们知道北边河东镇实力强大,秦宗权不太可能向北,此时越往北越安全。
不得不说,老百姓生存的智慧是不低的。
裴通设在孟州以北、怀州以内的营地,旬日间便得两万余人,差不多五千户,大出意料之外。
五千户人到绥州,沿途要消耗三万五千斛粮食。这可真是要了命了,如今怀州大通马行只有七千余斛粮,还是费劲心力弄来的。真的不敢多存,存多了怕李罕之直接动手抢。也就七千斛这个数字,让他觉得鸡肋,抢了不值得。
七千余斛粮,省着点吃,也够这些人进入河中地界了。
六月初六,裴通让侥幸回来的李法坐镇怀州,继续收拢流民,自己则轻骑奔往河中,求见王重荣,打算用灵武郡王的面子向他借粮,也不知道他肯不肯。
临行前,他见了见李罕之派过来帮忙的四百兵——嗯,收费的。
带队的是一个面色郁郁的将领,名叫符存审,裴通认识他,私下里喝过酒。去年底随李罕之跑路到河阳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打算去晋阳碰碰运气。
裴通提过一次让他去夏州投奔灵武郡王,但符存审更愿意去投李克用。裴通也不知道他水平如何,毕竟大帅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见他不愿意,后来也没继续劝说。
符存审带过来的兵确实不错,一个个看着凶悍难制,桀骜不驯,但就是这样的人,才能保得路上的安全。
李罕之确实够意思,没随便派什么阿猫阿狗来敷衍,这钱没白给。
“河中太平,但路上不太平。孙儒退走,乱兵不少。裴总办就这么轻骑前往河中?”符存审斜倚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人都派去孟、怀之间了。”裴通说道:“身边这几位亲随,皆是平夏党项卫慕部的勇士,骑射双绝,应是够了。”
“罢了。看在喝过的两场酒的份上,某派一队劲卒送送你吧,但得给他们配上马。放心,他们都会骑马。”符存审直起身,说道。
“也好。”裴通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道。
说是一队人,其实人数还不满二十。李罕之的部队,之前被秦宗权各路手下打成狗,有点残破,编制多不全。
两位火长一曰杨师厚,一曰王建及,皆强劲勇悍之辈,得了符存审之令后,立即整理好了行装。
裴通不认识这两人,不过并不奇怪。如今他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了,出入于河东、河南、河北地界,各地将帅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至少也不会主动找茬,有的更是与他关系不错。
见多了大人物,谁还会去关注那些野草一般的低级武夫?符存审、杨师厚、王建及之辈,先活下来再说吧。
一行人离开怀州后,快马加鞭,于六月十七日抵达了河东县,结果却是城门紧闭,人心惶惶,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难道晋师伐河中了?”裴通急得在那直兜圈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批河阳百姓肯定已进入泽州地界了,孟州那边应该还在捞人。七千多斛粮食够他们吃多久?一个月?
“找人问问。”裴通转头看了看,身边几个都是髡发党项人,不合适,于是找来了杨师厚,让他去找河东百姓打探下消息。
杨师厚很快回来了,脸上的表情颇堪玩味:“王重荣死了。”
“死了?”裴通差点没坐稳马背,追问道:“怎么死的?”
“有人造反,被宰了。前几日乱兵大掠全城,两日方休。”杨师厚说这话时还有些羡慕。每次作乱,都是他们这些底层武夫的狂欢。不但可以大肆抢掠财货,平日高高在上的官家女子也会成为他们的玩物,别提多带劲了。
裴通不说话了,重重叹了口气。
王重荣与大帅关系很好,平时在河南、陕虢募兵募民,都会提供方便,河中镇各属州的刺史、县令们也了解这事,一直以来合作愉快。这次河阳百姓过境,他们多半也不会刁难,即便王重荣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