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敛没有接着他的话继续说,而是用一双凤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那双狭长而凌厉的眼眸中涌动的是令人胆怯的打量。
这些天,他和赵弋一直在研究他被下的蛊术,每天晚上陆敛都会在自己的胸膛上挖开一条长长的伤口。甚至好几次,赵弋为了更加深入地研究,还曾经在陆敛的心脏上取过血、也取过肉。反正陆敛就算心脏被挖了也死不了。
这一切对寻常人来说是非人般的折磨,修士的自愈能力会加强,但痛觉却不会消失。但陆敛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半声,白天还像是没事的人一样跟谢亦相处,或是去处理事务。
心口一次次被切开,再一次次地愈合。
所幸这样的研究还是出了不少线索,至少赵弋已经确定了这个蛊的大致功用和陆敛被下蛊的大致时间。
——这应该是一种子母蛊,它的功效,其实跟“控制”并没有太多擦边,准确来说,是“控制”着你把力量转移到母蛊那边。
——它对你的情感好像会起一些作用,但目前并不明确到底是什么作用。
——你应当是在幼时就被下蛊的,因此你在排查人选的时候,最好先将目标放在那些可能接近幼年的你的人……不过我估计那些人都没活下来多少了,查起来应该很好查。但这也只是可能,未必就一定是,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有机会接触幼年的他的人,以前说起来可能很多,但是自从陆家灭门、九宗四殿被他屠尽后,还真是不多了。不过也有一些没被卷进这些灾厄和纷争的长辈。林瑾之……理论上来说也有可能。他九岁时被陆家家主收为弟子,那时候陆敛才出生没多久。
他其实很少怀疑林瑾之,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以常理论之,陆敛也让人暗中调查过林瑾之。但结果都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一个九岁的孩子也不太可能给他下蛊。包括陆敛之前认为谢亦被杀之时可疑,也让周序查过,那时候周序把林瑾之列为调查目标之一,也非常仔细地暗中调查过,结果还是没问题。
既然仔细调查过都没问题,至少林瑾之的可疑点已经排除大半了。等到陆敛调查过一轮后还是没发现可疑者,才会展开第二轮调查。
...
但……陆敛突然想到赵弋还说过的一句话。
——这是子母蛊,如果你催动子蛊的话,母蛊那边也会有反应。但一来,这要求你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必须要非常地近;二来,催动子蛊对你也有害处,不能一直催动;三来,母蛊会有反应不假,但是反应的程度深浅并不能确定,也不能保证对方会表现出来。所以这个办法,只能暂且搁置。
陆敛看着林瑾之,调动着神力去冲击心脏——现在还是不能确定子蛊的位置,只能靠让心脏受损来引动子蛊。一时间心血翻涌,心脏的伤上加伤和规则之力让他心脏有些不堪重负,但陆敛没有半点停顿,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瑾之。
林瑾之却看不出半点异样,反而疑惑道:“帝君怎的一直看着我?”
陆敛加大神力,但林瑾之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不同,最后陆敛将神力调回继续与规则之力平衡。
“无事,不过是一时之间有些晃神。”陆敛说。
“帝君莫不是吃我跟阿谢的醋吧?”林瑾之轻笑,“帝君跟阿谢的感情真是深厚,我不过是喜好阿谢的秉性,才忍不住亲近了些。若帝君不喜,我便与他少来往罢。”
“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帝君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林瑾之说。
陆敛点头,让人送林瑾之出主殿,自己却目如鹰隼地看着他的背影。
林瑾之看似走得从容,连步履都没有任何一丝加快,但是他却并没有跟谢亦道别。
等他不疾不徐地回到自己的府邸,布下禁制后,胸前一股污血才猛然吐出,他的脸色也瞬间煞白。
…………
正如林瑾之所说,从那天后,他确实跟谢亦少来往了。过了两天后更是直接宣布闭关,就算谢亦找他也没用。
谢亦虽然沮丧,但是结侣大典也将近了,他也有一堆事情要忙,索性就去忙结侣大典的事情了。
转眼间,两人结侣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的昆仑恐怕比四百年前陆敛破镜时都要热闹。那时候陆敛闭门谢客,而这一次,昆仑上下对结侣大典却是重视无比,广邀天下修士大能,盛况非凡。
能被邀请来参加昆仑神主的结侣大典的,莫不以此为荣,无数强者大能献上各类奇珍异宝,唱词一天一夜也未曾停歇。
谢亦身着一身艳红的新袍,走过长长的阶梯,在无数人的瞩目和嘱咐中牵上了陆敛的手。
陆敛那双平日总是微寒而凌冽的凤眸,此刻却被这万丈灯火映得温暖至极,他牵着谢亦的手,目光中满是深切的喜悦。
半年前的他,还从不敢奢望,有一天他能够和谢亦站在这红绸上,以天地为证,结为道侣。
哪怕在这之前他没有哪一刻不再为谢亦会突然恢复记忆而惶惶不安,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心中只有喜悦。而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谢亦的手。
谢亦看着他,嘴角也勾出一抹像是笑意的弧度。
——陆敛,珍惜最后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