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七低着头,脸色苍白,没有吭声。
木青晖和宁程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和晚辈们在下面用膳,转身上了楼。
一群神农谷的弟子在一张桌边坐下,其中一个人恶声恶气地指着下首,对元清杭叫:“坐那儿,别乱动啊。”
元清杭乖乖冲着他一笑:“不会乱动的,我浑身都带着毒药呢,怕手一颤,不小心撒到你碗里可不好。”
他虽然长得漂亮可爱,可是这样笑眯眯说着话,几个人蓦然都想起来他以前熟练熬药用毒的样子,心里竟然都一阵发毛
木园悄悄拉了拉那个人衣袖:“师兄别说了,万一呢……”
木小七淡淡看了几位师兄一眼,独自走到元清杭身边,沉默坐下。
元清杭笑着歪头看他:“不必啦。”
木小七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腕上,低声道:“……对不起。”
元清杭笑道:“哎呦,该我说对不起才是。”
说了要好好保管的,这戴上还没焐热,就没了。
不仅没了,连自己原先那只也被那个姓宁的强抢了去,啧啧,大人抢小孩儿东西,好厉害。
那个小师兄木园悄悄坐了过来,瞥了瞥木小七:“小七……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木小七低垂着头,一张小脸冷淡俊俏,宛如玉石雕刻般:“的确瞧不上。”
他年纪最小,平时对各位师兄都尊敬有加,也从不逾矩,这一句话却说得极重。
几位师兄全都脸皮涨红,那位大师兄忍不住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木小七淡淡道:“诸位师兄怎么做事,我就怎么说话。”
一个师兄跳了起来:“我们抓这小魔头,只是做个人质,要挟一下厉红绫那个恶婆娘,又没打他杀他,我们做的有错吗?”
木小七神态肃然,直视着他:“当然是错的。”
旁边几桌客人见他们争执,一会儿说什么小魔头,一会儿又提到恶名在外的魔宗左护法厉红绫,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
木小七脸色越发冷白:“他虽然对我们不好,可毕竟没害死任何一个人,还冒着大险救了我们一命。再怎么说,也是良心未泯。诸位师兄这样做,难道不是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吗?”
那个最先跳脚的师兄勃然大怒:“你懂什么,对付这些邪魔外道,有什么过分不过分?”
木小七猛地抬起眼:“我们拜入神农谷时,可是背过师训的。”
他清冷小脸上浮起一层轻怒薄红:“师训说,‘未医彼病,先医我心’。师训还说,‘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要是心术不正,那还学什么医,修什么仙?”
大堂里不乏各家名门修士,平日里这种义正辞严的话听得多了,大多也就是当成场面话,哪有人多么当真。
可这时忽然听一个孩子这样认真地说出来,不少人都心里蓦然一动,竟是生不出嘲笑的心思来。
整个大堂里,一片寂静。
就连边上的店小二也都缩起了脖子,暗暗咋舌:这神农谷的小弟子好一身正气,好歹长幼尊卑有别,竟然敢当面骂师兄!
……
楼上,宁城和木青晖坐在玄字号客房里,窗帘微挑,同样在静静倾听。
对于金丹修士来说,只要放出神识,周遭灵力流动、活人气息全都尽数可察,楼下的争吵自然也全都落入了耳中。
木青晖悠
然端起茶壶,倒了两盏碧绿茶水,轻叹一声:“小七留在我这里,可惜了。”
宁程目光奇异,望着面前那两只手镯。
一只华光闪动,一只朴素普通,放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相配感。
木青晖又道:“我按照你的交代,只传授了他最基本的引气之法,可才这么大,他就已经筑基成功,这份资质真是万中无一。”
宁程道:“木兄费心,抚养小七,多年来辛苦了。”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木青晖摇摇头,“是他自己天资卓绝。”
宁程幽幽出神:“我本想着叫他安心做个普通人,可现在看,终究还是错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听说小七失踪后,我就彻夜辗转,后悔万分……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以后可怎么有脸去黄泉下见师兄?”
木青晖柔声道:“世间群魔乱舞,做普通人又哪有这么容易?没有自保之力,更容易丢了性命。”
他看着楼下:“这些年我严守口风,甚至连多余的照拂都没给他一分。你每次来探望,也都没人知道。这孩子性格正直,品行端方,倒是像当年你师兄……”
一眼看到宁程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他忽然闭了嘴。
气氛正古怪尴尬,忽然,两人面前的窗棂一响,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木青晖一抬眼,正见一只黑色小鸟正扑棱着翅膀,隔着窗纱在外面盘旋。
他脸色一变,正要起身去探看,宁程却摆了摆手:“没事,来找我的。”
他打开窗户,果然,那只黑色魔鸟立刻飞了进来,羽毛毫无光泽,带着一股死气,一双阴沉冰冷的眸子盯着宁程,忽然张口叫了三声。
短促又凌厉。
木青晖愕然抬眼:“宁兄,这是……”
宁程淡淡点头:“是百舌堂的传舌隼。”
木青晖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来,微笑道:“既然这样,我先回避一下。”
百舌堂的主人神秘诡异,身份亦正亦邪,一直游走在黑白之间。
他家的消息,有的来自于仙门,有的来自于魔宗,一向准确隐秘,可从来都是价格高昂,更是沾着血腥、不问来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