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夺呼吸一窒:“什么?!”
元清杭叹了口气:“再不敷药,这点小伤口自己都要长好了,可不是来不及?”
宁多脸色沉肃,秋水般的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帮他上好了药。
两个人折返,一起蹲在深坑前。
原先的棺材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坑底还有明黄色火焰,夹杂着黑色幽火,在零星燃烧。
焦土里,散落着烧成炭棒一样的枯骨,旁边落着无数被震落下来的白色槐花,异常诡异凄婉。
元清杭小心翼翼挑起一根:“啧啧。”
烧成这样,已经分不出骨龄和生前修为。这么一来,说这些散落的焦骨是郑涛也可以。
宁夺举掌一扫,将坑底异火尽数打灭,纵身跳下去。
过了一会儿又跃出来,手里拿了个东西。
元清杭接过来看了看,一个破烂的匣子。
质地坚硬无比,可现在也已经被炸到卷曲变形。
他低头闻了闻,上面附着一股奇异的硫磺异香,还夹着点诡异的尸臭。
宁夺皱着眉头:“既然有尸骨,为什么先前没探测出来?”
元清杭目光盯着那匣子一角,忽然眼睛一亮:“这匣子有空间阵法加持!”
他点了点匣子残片上的一处诡异符文:“尸骨被封在里面,所以探测不出来,就是要引人打开棺材证实。”
空间原本很大,能放下一具尸骨。加持了微缩阵法后,体积压缩到极致。匣子里同时放了霸道的火药和机关。
棺盖一旦打开,就会牵动机关,引爆匣子,体积极小的压缩空气瞬间爆炸带来的威力,简直可以和炸弹媲美。
布这个局的人,显然是想将打开棺材的人,置于死地!
宁夺神情凝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元清杭懒洋洋站起身,抛开手里的破匣子:“你打算怎么办?”
宁夺沉吟道:“这具尸骨破坏严重,无法证明是谁。”
元清杭笑道:“是啊,主要是无法证明是那具暴走杀人的惊尸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都隐约雪亮。
放这么一具被炸毁的枯骨在这里,那就可以说这是郑涛。
郑涛既然在,那惊尸的身份就又成了谜。
最关键的是,是谁预测到了会有人怀疑...
,特意布下这么阴狠的杀人局?
这么急迫,又这么及时!
元清杭环视了一下黑洞洞的墓园,忽然道:“这么大的先人埋骨之地,没人住在附近,值夜看顾?”
这惊天爆炸声,就算是睡得再死,怕也该惊醒了。
可现在非但没人过来看看,四周更是一片死寂,完全没人露面。
宁夺眉头紧皱,沉声道:“墓园边有人值夜的,我很早以前来过一次,记得是个年长的外门弟子。”
元清杭忽然道:“走!”
两人身形急纵,宁夺在前面带路,很快,绕过了墓碑群,前面出现了一所小屋。
屋内无光,也没有声音。
两个人屏住呼吸,悄然靠近了小屋,没到近前,、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隐约的血腥气如丝如缕,顺着凉凉的阴风,已经飘到了鼻子边。
果然,抬脚踢开门,打开火折,屋子里一具尸体赫然横在地上,眼睛惊骇地圆睁着,脖颈上血痕已经凝固,一剑毙命。
看年纪,正是宁夺说的那个长期管理墓园的年长弟子。
元清杭伸手把尸体的眼睛合上,轻轻叹息一声:“这一下,连谁下令栽种槐树,也不知道了。”
宁夺面无表情,可是一双眸子中,却透着无尽的冷意。
元清杭瞥了他一眼:“别内疚啦,不关你的事。无论你今晚找不找来,这个人都必死无疑。”
……
两个人并肩出了屋子,默默无言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野草萋萋,虫声唧唧,可两个人的心,都比刚才复杂得多。
元清杭扭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宁夺沉默半晌:“明天一早,去禀告师父。”
元清杭点点头。
“我明天要走了,要是最后查出来什么,下次见面,记得告诉我。”他笑道。
宁夺沉声道:“好。”
元清杭仰头看了看头顶林间渐沉的月轮:“天快亮啦。你困不困?”
宁夺不语,半晌才抬眸,黑潭般的眼睛看向他的脸。
“你的脸破了。”他忽然道。
元清杭愕然,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啊!”
脸上摸起来坑坑洼洼,交错纵横,应该是被宁夺那劈面一剑的剑气割破了,他却没有察觉,面具是软胶做的,后面又被热浪侵袭,估计现在也融化得不成样子。
宁夺踌躇了片刻,才轻声道:“下次见面,我未必认得你。”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别看啦。我后来被毒虫咬过,整张脸都烂了,你若是看到我真面目,保准会吓一跳。”
不认得才好,以后随时戴个面具,说不定就能避开这位男主角!
宁夺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在骗我。”
元清杭看着他那隐隐埋怨的神色,忽然一阵冲动,随手扯下脸上破烂的面具,豪气万丈:“行啦行啦,看就看!”
一张意气风发、俊美灵秀的脸露了出来,晶亮如黑曜石的眼睛顾盼生姿,嘴角噙着浅笑,灵动不羁。
月光渐淡,天边微弱霞光渐起,清淡月色映着他发间那只束发的金环,一时竟分不清是银色月华更迷人,还是淡淡...
金光更加耀目。
宁夺静静看了他半晌,才转开目光。
元清杭笑嘻嘻道:“怎么样,和小时候像不像?”
宁夺低声道:“变了。”
半晌又补充了一句:“可若是不戴面具,还是一眼认得出来。”
元清杭哈哈大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好奇道:“对了,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的易容有破绽么?”
宁夺不答,只闷着头往前走。
元清杭想来想去,忽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鸿弟长得多少还是和小时候很像,你认出他来了,再联想到我?”
宁夺淡淡道:“谁会记得他。”
元清杭百思不得其解:“那到底为什么?”
宁夺停下脚步,道:“有件事,我也一直想问你。”
“什么?”
宁夺凝视着他的眼睛,眸光专注又沉静:“我的名字,我原先自己也不知道。改投了苍穹派之后,才用了这个名字。”
元清杭“哦”了一声:“那又怎样?”
宁夺一字字问:“可你在幼时见到我时,就已经向我打听过,有没有一个叫宁夺的人。”
他目光如电,接着道:“甚至在你见到商朗的第一面,就也曾问过他,是不是叫宁夺?”
元清杭大吃一惊,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
竟然忘了这回事!
他心思急转,脸上不动声色:“哈哈,有这回事吗?太遥远,我记不得了。一定是我们魔宗善于打听情报,知道仙宗中出了一个少年天才,在我耳边提过,我不服气,就记住了。”
宁夺凝视着他,竟然有点出神,半晌后,才喃喃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他曾经提过。”
元清杭屏住呼吸:“他是谁,提过什么?”
宁夺俊美面上微微有丝黯然,却淡淡垂下长睫,不言语了。
半晌扫向他的手腕,忽然道:“镯子呢?”
元清杭手腕一抖,亮出来那只合二为一、模样大变的镯子:“我现在戴这个。”
宁夺静静望着那陌生的镯子,半晌移开眼,独自往前急速行去。不知怎么,脸色竟似难看了许多。
元清杭心里一动,飞身快跑几步,玩心大起:“你送我的那个,我好生放在家里,怕丢了,没带出来。”
宁夺走得更快。
元清杭笑嘻嘻追着他:“怎么,没贴身戴着,你不高兴?”
宁夺漠然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扔了也什么稀奇。”
元清杭正想将镯子一分为二给他看看,可是不知怎么,心里又有点发怔。
算了,这样示好亲近,只怕将来拔刀相见的时候,会觉得更加不忍。
这一犹豫,两人已经到了宁夺所住的院子前。
天边微露出了曙光,元清杭站在门前柳树下,冲着他挥了挥手:“趁天没亮,赶紧去睡一个时辰。”
宁夺修眉低垂:“睡不着的。”
元清杭点点头:“也是。”
任谁经过这奇诡一夜,怕是也不可能再安然入睡。
两个人都站着不动,宁夺忽然道:“我房中有新茶,木小公子送的。要不要喝一杯?”
元清杭眼睛一亮:“喝喝!这么困,喝茶最好不过啦!”
小院中,一张青石小案,两把藤椅。旁边有新起的小红炉,上面坐着旁边深井中打上来的地底泉水。...
不一会儿,井水开始冒起热气,宁夺打开描花青红茶叶罐,用茶勺取了一撮细如松针般的嫩芽茶叶,上面白色细豪分明。
他单手执壶,等滚烫的水温微微凉了一点,才将茶叶放入,片刻后,倒入公道杯中,再认认真真分了两杯。
元清杭举起一杯,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木家的东西果然好。”
宁夺看了看他,将手边的茶叶罐轻轻推过来:“送你。”
元清杭也不客气,笑嘻嘻收下:“谢啦,我带回去给鸿弟尝尝。”
宁夺脸色一僵,忽然又将茶叶罐拿了回去,垂目道:“算了,我这里也不多。”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忽然哈哈狂笑起来:“宁小仙君,你可真是……真是!”
这心眼小的,真是只有针尖大,简直是个比厉轻鸿还别扭的小气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