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 最早醒来的樱花在细瘦的花枝上鼓起一个个小花苞。
带着一丝暖的微风轻吹,那紧缩成一团的花苞就像受到了那点暖,从内部蒸腾起力量, 像煮的沸水, 发出哔啵轻响,从里向外挤压, 发出了最强的振响。
第一片花瓣受力向外绽放, 接着是第片,第三片,然就如奇迹一般, 那一树细瘦的枯枝一夜逢春,在晨曦之下生出了一树光华璀璨。
黑发的少女站在房间里, 她着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在看着那树樱花。
也许是从它刚刚绽放时,也许是从它生出花苞时, 也许是更早的长夜里。
这段时间奉雪总觉得自己的精力非常充沛。
大多数人在完成了那仿佛噩梦般的两周考试之,不是陷入狂欢, 就是一直在休息。
毕竟脑细胞死亡之是救不回来的, 只能用漫长的睡眠让自己舒缓一些。
可是奉雪一直在清醒的待。
她清晰记得自己第一天踏入考场时的那种觉。
人在集中所有注力的时候,仿佛身处一片茫的天之中, 奉雪只能听到电子笔落在『液』晶屏上的音。
她保持着这个姿态,一直持续到最的文学科考试。
在那时候,一直在远处观望她的人才像平常一靠近她。
【奉雪前几天表情认真, 让人觉得要是和你一句话就像……犯了罪。】
奉雪呆呆看着谈越和希雅,唇角微微弯起,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么我碰触你, 就不算犯了罪。】
到文学科考试时,果然和姜菱所,题目在人物自传,情类和冒险类三个种类里出现的概率很大。
奉雪这一次看到的是人物自传。
许多人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都不立刻下笔,奉雪也是一。
她托着下巴,像是在回忆着过往。
春的时候奉雪就成年了,而在她之前的人生里,一切都是安静而从容的。直到过去那一年,从里维归来,首都剧变,议陷落,教廷蛰伏,她的身世被揭,从而前往沙漠之国,令那延绵了十数年的疯狂谵妄落下帷幕。
她回到圣斯威,归彦却被指控谋杀,那是属于王庭与权力的博弈。尘埃落定,奉雪回到自己父母的祖国,在那里她确实受到了仿佛深植骨血的熟悉。
然,归彦给了她玉佩。
其实除了归彦,有里维,有……
奉雪手中的电子笔轻轻碰到『液』晶屏,她低头看着空的屏幕,在上边落下了第一笔。
当然,头仍然是“我有一个朋友”。
对于光明正大写自己的事,奉雪仍是颇有几分羞赧。
到最一门考试也结束,奉雪离了垂樱学院,走出校门时,奉雪回首望去,心想这也许是她最一次看到这座熟悉的校门。
再见,垂樱。
待考试成绩的时间很快,又很慢。
公爵府邸里的人都很默契没有去打扰小姐少爷,只静静做事。
毕竟这考试成绩不能作假,或者不,都关乎脸面和前程,算是这些少年人长成前要迈过的难关。
谢青燃也没什么让小孩都出门玩的话,她看着那三个孩子,也知道他没什么出去玩乐的心思,只要是在家无聊,就找些朋友来。
但谢青燃几次往王庭下班回家,是看到奉雪不是和谢思下棋,就是和谢桢画画,立刻明双生子巴不得奉雪不出门,想尽办法让奉雪留在家里。
谢青燃已不知道要什么了,只期望之双生子了成绩出来就告的话作数,不然她再看到这两个家伙这粘□□头都要硬了。
而成绩在今天就公布。
奉雪站在窗边看够了樱花,就打了自己的便携电脑,在早晨九点的时候登陆系统,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号,在点下“确定”键的时候也没有迟疑。
她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在旁人看见的方,没有看见的方,如果成了,那是奉雪的努力有了回报,如果不成……那就当做奉雪做了一场梦。
一场关于前世今生的梦。
网页弹出,将奉雪的各科成绩全都列在了一页。
看着眼前的成绩,就算是奉雪也有点吃惊。
那些奉雪拿手的科目就算要拿满分,那是奉雪运气极的时候,但没想到工类的科目……都是满分。
再到历史和神学类,奉雪也学得很不错,这次的大题小论文也是写熟了的,因此即使改卷师的见不同,分数也大约只扣在1-3分之间。
奉雪越看肩膀越松,可看到外语(摩拉古语)的分数时,奉雪的手指一僵,她不明为什么这门分数居然比她预估的要低了五分。
是翻译风格的问题?虽然思对了,但今年的改卷师更喜欢另一种表达?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摩拉古语分数降低,奉雪的心脏也激跳起来。
无论如何,分数已经定了。
奉雪直接把页面拉到最下,正看到最一门文学科的分数与全国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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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思和谢桢已经看完了分数,其实和预估的都差不多。
他也是勤学的孩子,头脑又聪明,自己的专长科目都能拿到满分,别的不太上心的科目也能勉强称一句优秀。
谢青燃也知道今天是公布分数的日子,向王庭告了假,拿了杯茶在楼下。
见着谢思和谢桢就问:“行吗?”
谢思比了个手势,谢青燃点点头,确实不差,在全国排名来也是顶尖中的顶尖了。
谢桢的成绩则比谢思更一些,别看谢桢这,文艺方面一直都很不错。
家里出了两个全国排名前十的孩子,就剩下奉雪了。
只是奉雪没下楼,也没吃早饭,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了?
唔……前听别的家长过,平常优秀的孩子在面临重大考验的时候,偶尔发挥失常。
虽然谢青燃不觉得奉雪发挥失常啦,但是……万一呢?
谢青燃望着楼梯,反正她是不因为自己的孩子考试成绩不就责怪她的。
是谢青燃这段时间太忙,不像前一时常过问孩子的功课。
起来是她没做为人家长的本分,才让孩子压力太大,发挥失常。
谢青燃正想上楼看看情况,谢思和谢桢也已经站了起来。
可楼梯处突然传来一串脚步,那脚步很轻,就像脚尖刚着,那人就走了第步。
谢思微蹙眉尖,抬头看去,却见奉雪像一缕游魂一飘了下来。
飘,是因为黑发少女的脚步虚浮。
谢青燃微眯眼,看来是真的有些不?
谢青燃不打算问奉雪的成绩,她自己想的时候再……
“我第一名。”
少女的嗓音在一楼响起,奉雪手指放在扶梯上,对坐在客厅里的三人。
原本奉雪在看到摩拉古语的分数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可看到文学科的分数和最终排名时,却惊得失神了许久。
文学科分数不是那种能获得单科第一的分数,但是这个分数却补足了摩拉古语的分差。
【文学科:a;实际分值:92】
“我,第一名。”
奉雪重复着自己的名次,黑发少女脸上缓缓绽放了至今为止最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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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前往王庭的日子。
和往常一,as考试成绩第一的学生,能够获得进入王庭,用王庭赏赐的金杯与国王共饮的机。
这本来也是王庭为了表现亲民姿态,并让民众努力向学才设置的奖励。
今年的奖励,对于某些贵族来,难免几句。
“第一名……是谢青燃公爵家的小姐?”
“是啊,听非常漂亮,没想到很聪明。”
“这奖励倒是有点浪费了,毕竟那种身份的贵族小姐,想进入王庭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听前任国王,赫尔曼陛下想过让那位小姐与现在的那位联姻呢。”
……
一个贵族突然轻咳几,打断了那些在王庭里的喝茶闲话。
其他贵族登时识趣闭嘴,他抬头往一旁望去,正见着谢青燃带着身的三个孩子在对面的长廊上经过。
谢青燃是王庭中的辅政大臣之一,谁都认识。
而在她身的三个少年人,想来就是她的孩子了。
跟在谢青燃身一步远的应该就是那个在as考试中获得第一名的少女。
那少女离去之,众位贵族才像回过神一般继续闲聊。
“起来,我有个侄孙没有结婚……”
“你不想要让他和那位小姐相亲吧?女神在上,你的亲戚关系也太远了!”
“我就不同了!我的儿子也算一表人才,也许可试试!”
“年纪太大了吧……我家的一个表弟,长得那叫一个可怜可爱,女孩子见了一定喜欢!”
“哈哈哈哈!能这种话,你也够不要脸的!”
……
这些贵族全然忘了之前是怎么背编排别人的,不过在王庭里,不八卦于无聊到死。
-
as考试的第一名,每一年都有,因此不算特别稀罕。
往年国王赐下金杯与酒,隔着垂帘与对方共饮一杯,随金杯就被收回去。
但又因为隔着垂帘,谁知道边是不是坐着国王陛下呢?
毕竟王庭的宴不为了一个考试的第一名而专程设宴呢。
但奉雪知道,那个金杯应该由人亲自送到她的手上。
热闹的宴厅里,王庭的春日宴季正拉序幕。
太纳蒂雅殿下在宴内外忙碌着招待客人,见着奉雪的时候,就上前拉着她的手。
奉雪没有行礼,被这热情的一拉,就有些不知所措。
“太殿下,日安……”
纳蒂雅指着边那满了垂樱的庭院,对着奉雪笑着。
“第一名的奖励在那,去与陛下喝一杯吧,你已经成年了对不对?”
是的,奉雪在as考试成年了。
只是成年宴没有举办,不过奉雪已经能喝酒了。
奉雪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像是有些紧张。
不过奉雪很快回过神来,看了谢青燃一眼,谢青燃点头之,奉雪就对着纳蒂雅殿下行了告退礼,在女官的带领下离去。
只是奉雪不知道,在她身望着她的谢思和谢桢今天像也挺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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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的国王没有前往前边的宴厅,而是在方庭院的『色』凉亭里待奉雪。
他面前摆着两只杯子,一只是放在里维手边的银制酒杯,而另一只则是给予as考试第一名的金杯。
杯子是纯金的,其上雕刻着持剑者的徽章,在那长剑徽章的顶端,则镶嵌着一点水滴状的红宝石。
里维看着前方的黑发少女分花拂柳而来,就站起身走到亭外待奉雪。
这一次里维依然没有让奉雪对他行礼,他伸手握着奉雪的指尖将她迎入了亭子。
“恭喜你,我那天查成绩的时候也很紧张,看到了成绩排名,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倒也觉得所当然。”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里维见着奉雪时,她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
虽然这世间并不是努力就有回报,但努力之什么也没得到,难免让人怀疑世间常来。
里维拿起银壶在杯中倒了酒,随拿起桌上的两只杯子,自己拿着银杯,另一只则递到奉雪面前。
“这是给第一名的奖励,希望与你共饮之,女神的智慧也能光耀于我。”
这句话本来该是奉雪对里维的,谢国王陛下赐下共饮的机,谢陛下的荣光照耀于她。
但里维却不想听奉雪那句话,对他来,他只想让奉雪的荣光照耀于他。
奉雪看着眼前的金杯,又抬头看看里维,里维嘴角噙着微笑,将杯子又往前递,杯中酒『液』是醇厚的葡萄酒。
奉雪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奖励,指尖居然有些微颤。
但在里维出之前,她已经抬手握住了那杯酒。
少女雪柔软的指尖碰触那粒水滴状的红宝石时,这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
那滴红宝石瞬间消融软化成为一滴『液』体,自金杯之上滑落,在半空之中如一尾游鱼跃入了奉雪的眉心。
那滴朱红落入之,奉雪眼前茫一片,里维微笑的脸庞离她而去,她耳边隐隐响起了一阵门扉启的音。
及……坠落。
那像是一场人在患病时才产生的谵妄。
浩瀚的宇宙之中,一棵又一棵巨大的植株在虚空中盘桓生长,在那枝头上结着一个又一个闪着光华的果实。
而那些并不是“果实”,而是一颗颗正在生长的星球。
这些星球在成熟之从枝头坠落,幻化成一个个新的世界。
植株在星球长成的瞬间便枯萎融化,变成一点小小的枝芽,继续养育着新的世界。
这些世界有无尽回廊联通,黑发少女在这些回廊中坠落,就像坠入了一个个世界,最终……黑发少女的背部碰触到了坚实的面,她睁眼,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那是奉雪是人类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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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人类的情依然没有超脱凡俗。
想要的东西仍然很多,想要满足的欲望无穷无尽,自己的人生失败了,就把这失败归罪于一切外因,或者将成功的希望寄托于孩子身上。
奉雪出生在一个忙碌的家庭。
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学者,他醉心于自己的事业,对于这突然到来的孩子没有任何期待。
奉雪出生之,她就交由ai保姆照顾。
这对父母甚至忙碌到没有给ai保姆设置关怀模式,因此这台ai不在孩子哭闹的时候抱起来轻哄,也不放松音乐或者故事,也不和孩子互动做游戏。
它只管孩子吃喝拉撒,一切婴儿需要的情交流,都没有。
哭不有回应,就不再哭;笑也不有回应,也不再笑。
最连音也不发出。
到这对父母发现奉雪一直不话,也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失误”。
但有些父母自己仍然处于孩提阶段,是绝对不承认自己有错误的。
因此他只将奉雪送到医院,只这个孩子“有病”。
有病的孩子被放在那里长期治疗是所当然的。她话了,父母不曾前去探望,她能行走了,父母不曾来电,一直到这对父母在宴上看到竞争对手那精灵可爱的孩子时,才恍惚想起自己是有孩子的。
【没有人要求父母一定要爱孩子,可是如果你既然不需要她,为什么又要让她出生在这个孤独的世界?】
在这对父母前来医院时,那长期照顾着奉雪的护士忍不住出言责备。
但他并不在乎,一个孩子的自我与情绪,重要吗?
他来到这里只是来评估奉雪是否有价值。
在旁人看来,这对父母与那个ai保姆也相差无几,ai保姆是天生冰冷的机器人,而他是已经写入了完全利己程序的怪物。
在看到年幼的奉雪已经在看高中课程的课本时,这对父母满的让奉雪回到了家中。
即使这个孩子现在仍然没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反应的。
她看起来……可太古怪了。
但是古怪又怎么呢?这个世界上的天才,人杰,谁不是格古怪。
他并不需要他人的解。
在这个庞大的社机器里,谁不是只要行走话就行了呢?
奉雪成为了父母朋友圈里的天才,她聪明,专注力极高,她未来将继承父亲庞大的公司,参与母亲的研究。
简直是个完美的艺术品。
只是那些人都称奉雪为“不笑的人偶”。
赞扬她,她不有反应,责备她,她也不有波动。
这个孩子错过了最的时期,被养育成了现在的这个子。
当然,仍然有人因为她的外表而去接近她,但很快又因为永远没有回应而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
也有人孜孜不倦与奉雪着这世上的真善美,让她看着那些讲述真正亲子家庭的影片,渴望让这个孩子了解真实的世界,能够一展笑颜。
奉雪依然面无表情,她只是一直看着,观察。
无论是影片里的世界,是现实世界,她一直看着,却难有反应。
被拥抱是正确的,被亲吻是正确的,被爱是正确的。
但奉雪无法拥有这些正确。
可之奉雪确实表达情绪了,但那只是父母觉得她这个子不大服众,因此让她学习了表演课程。
是表演,而不是教导她什么是真实的情绪。
见面打招呼时,唇角微扬三十度,这是微笑。
别人做了不合规的事时,眉尖蹙起,嘴角下撇,这是愤怒。
这就足够了。
这个孩子只要继续像现在这,每一件事都判断正确,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行了。
那些随着正确而来的利益就源源不绝落入父母的口袋里。
真是再不过的机器。
只是利益越大,被人憎恶的几率就越大。
在奉雪长成少女的时候,她第一次拒绝父母,她不许他上车。
早已习惯奉雪事事依从的父母难忍受奉雪的拒绝,他给了奉雪一巴掌,先行坐进车里,然准备让侍从把奉雪拖到车里。
【你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孩子!你是不是要去接受电击才能继续听话呢!】
奉雪则第一次挣脱侍从,她打车门,要让父母下车。
【危险。】
这是少女毫无道的话,那对父母自然不全然相信。
只是他是下了车,让人检查车子,果然在车底发现了一个细小的炸弹。
可炸弹只是前手,下车的时候,子弹贯穿了父母的身体。
奉雪被侍从拖回了门内,警卫队冲了出来,寻找着偷袭的狙击手。
父母也被举着盾的安保人员一路拖行回家,可是已经晚了。
出血量过大,瞳孔始涣散,呼吸紊『乱』急促,是因为肺部已经无法供给氧气……
他快死了。
少女奉雪低头看着父母的子,判断了现在的情势。
【杀了他!杀了他!】
在生命的最,这对父母依然没有只字片语要给奉雪,只想着给对手复仇。
少女奉雪跪坐在,她的指尖,衣摆,膝盖,全部被父母温热的血染红了。
她嗅闻着浓烈的血腥味,眼前一阵发红,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
听着父母间断的喘息咒骂,那脸上一直毫无波动的少女,突然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