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还早。”
*
翌日,沈至欢睁开眼睛。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摸了摸旁边的衾被,是温凉的,看来陆夜又早早的走了,她一点都没察觉。
她坐起身,还没真正的起来就突然身体一僵,动作直接顿住。
她昨天晚上直接昏睡了过去,全然不知道陆夜是怎么折腾她的,但是按照以往的他的习性,第二天她一起来,身体必定是干净清爽的。
然而今天却不是如此。
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羞耻,沈至欢僵了半天,才重新坐起身来,心想这床单必定是不能要了。
都怪陆夜。
可是这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不给她清洗也就算了,这么一大清早居...
然还把她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里。
叫水的铃铛离她有些远,她还得起来才能碰得到。
心里骂陆夜骂了半天,沈至欢随手拿起旁边的里衣给自己穿上,正要掀开被子下床,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至欢知道,是陆夜回来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要让陆夜知道她生气了,看他下回还敢不敢。
房门被轻轻推开,陆夜走了进来。
沈至欢刚要凶他,就发现他的手里端了一碗东西。
起初她以为是粥,直到她闻见一股药香,才恍然陆夜端的好像是一碗药。
陆夜走了过来,将药碗轻轻的放在沈至欢床头,然后道:“欢欢,你醒了。”
沈至欢的注意力全然被这碗药吸引去了,一时也忘了自己一开始要给陆夜摆脸色的想法。
她指着这碗药,道:“这是给我喝的吗?”
陆夜嗯了一声,解释道:“上回你跟盛白胡说了会话,他回来告诉我,说看你脸色有些气血不足,这是补身体的。”
沈至欢并不觉得自己气血不足,她平日里吃的好睡点好,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怕药苦,不太想喝:“我觉得我可以不喝。”
陆夜伸手,轻轻将沈至欢落在脸颊的碎发揽到耳后,缓声哄她:“是当初落水留下的病根,乖。”
她的脸小小的,陆夜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方才端药的右手有些许的僵硬。
他知道,贪婪和虚伪组成了他脸上伪善的面具,像抽离于现实之外,他冷漠的看着自己顺着沈至欢的背,一步一步的诱哄。
前面是万丈深渊。
沈至欢咽了口口水,皱着眉看着这碗药,她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动摇:“…可是会很苦,我不想喝。”
陆夜拿出了一个糖块放在碗边,道:“不苦的。”
沈至欢看了看陆夜,又看了看那碗药,然后伸手将碗端了起来:“那好吧。”
陆夜静静地看着她。
沈至欢将唇抵住碗口,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她尝了一小口,真的好苦。
但她没有停下,拧着眉一口一口的往下咽。
陆夜放在沈至欢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漆黑的双瞳里情绪翻涌,时间就像是被无限拉长,紧绷的弦突然断裂,他猛的抬起手意图扫落药碗——
沈至欢咽下最后一口药,她捂着胸口,将碗递了出去。
药碗空空如也,已经被喝完了。
陆夜静静地看着碗口,半抬的手轻轻的落了下去。
前面是万丈深渊。
他自己跳了下去。
好像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变的不一样了,可是另外一个疯狂的,偏执的念头在他脑中清晰了起来。
沈至欢,必定会永远待在她身边。
沈至欢轻轻咳着,他拍了拍陆夜的手:“你愣着做什么,糖。”
陆夜回过神来,将糖块送到了沈至欢嘴边,她张开唇含住,唇瓣碰到了他的手指。
甜味中...
和了苦味,沈至欢含着糖问:“这个药我要喝多久啊。”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
昏暗的房间里,各种药材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格外明显,盛白胡指着桌上已经配好的药,道:“主上,您确定要给夫人用吗?”
陆夜看着那些药,神色晦暗,他盯了半天才看向盛白胡:“你觉得可以吗。”
盛白胡微微弓着腰,道:“属下认为可以。”
陆夜道:“嗯?说说为什么?”
盛白胡道:“属下已经尽力将药的危害降到了最低,药性相对温和。况且如今木已成舟,夫人永远都想不起来,对您是绝佳的选择。”
陆夜唇角动了动:“你还知道这些。”
盛白胡低下头,道:“主上,既然您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就不必再拖了。再多一天,夫人她恢复记忆的可能就越大。”
陆夜没有出声。
盛白胡抬眼,看着陆夜对这些那些药出神,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道:“主上,您可否想过,依夫人如今对您的感情,如果您对她坦诚相待,她兴许会不计前嫌呢。”
陆夜想也没想,道:“不可能的。”
盛白胡道:“属下能看的出,夫人待您甚是真心,夫人就算是恢复记忆了,她同您这段时间的感情也是不可磨灭的,人非草木,您若是同她认错,她还是会接受你的。”
陆夜依旧道:“不会。”
盛白胡问:“为何?”
“她厌恶我,我知道。”
以前他就不配待在她身边,更遑论如今了。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散在房间里。
“她不会知道的。”陆夜又道。
“这个药需要喝多久。”
盛白胡道:“日日都喝,少说要三个月。”
“如果不是每日都喝呢。”
“不是的话,也得半年左右。”
沈至欢拉了拉陆夜的袖子,又问了一遍:“陆夜,这个要喝多久?”
陆夜道:“先喝一个月,到时候再让盛白胡过来给你诊脉。”
沈至欢不太开心:“怎么需要那么久?”
陆夜没有立即回答,他拿出帕子极是温柔的帮沈至欢擦了擦唇,看见她肩颈处的伤痕,才道:“不久的,到时候冬天就过去了。”
*
这一场雪一连下了有两三天,时大时小的,沈至欢这段时间就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去。
自从有了上次苏桐的事,沈至欢连出房门都少了,她真的不想再看见那种审视的,轻蔑的目光。
其实她并不觉得出身低微就如何,一介孤女也没什么,可是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处处都要依靠陆夜,一开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们是夫妻,可来到这里,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这样一无是处还贫贱的她,在旁人的眼里同陆夜并不相配。
除了有时候落云会来院子里跟她嘻嘻哈哈的说几句话,沈至欢就很少出去了,就连遛沈摆摆的次数也少了。
但是那些东西,她从来没有跟陆夜提起过。
陆夜比她想象中的要忙,有时候甚至会从...
庄子里出去一天都不回来,沈至欢有时候会觉得孤单,可是她又不能去怪陆夜。
因为她能感觉到,陆夜在尽他所能的快速处理那些事情,然后回家陪她。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半个月,沈至欢最终还是在某天晚上跟陆夜提了要求。
但是陆夜的神色有些为难:“一定要是明天吗?”
沈至欢不开心起来,她戳了戳陆夜的胸口,道:“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有出门了吗?”
陆夜道:“欢欢,后天好吗?后天我可以陪你就去一整天,明天那群老头——”
“打住!”沈至欢制止他,道:“我才不要听你明天都有什么事,反正我就要明天出去。”
陆夜道:“可是我想跟你一起,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
沈至欢别开脸不看他,气鼓鼓的道:“你是要囚禁我吗?你凭什么不准我出去。”
陆夜道:“…不是。”
沈至欢道:“如果你实在是不放心的话,就让连尤和落云跟着我,我再带一个小丫头,这样行了吗?”
陆夜拧着眉,问:“为什么是他俩?”
沈至欢简直服了他,脱口而出道:“因为我认识他俩啊,你身边的人还有谁跟我说过话吗?”
沈至欢说这话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她也没想过跟陆夜陆夜告状什么的,但陆夜的脸色脸色还是沉了沉,问:“没人跟你说过话吗?”
沈至欢怔了一下,道:“…不是,我只是说我跟连尤和落云熟悉些而已。”
其实陆夜身边的人并不是不跟她说话,大多数人偶尔碰见了都会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夫人,只有一部分会像是没看见一样与她擦肩而过。
这也没什么的。
但兴许是她的错觉,自从那个苏桐对她表现出不满之后,好像就是有一部分人跟苏桐一样,也不太满意她。
他们眼里的轻视有些明显,她想忽略都难。
沈至欢转而又晃着陆夜的衣袖,道:“反正我明天必须出去。”
陆夜还是拗不过她,像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怪不得他最近总觉得沈至欢过的好像没有以前开心。
他抚了抚沈至欢的头顶,温声道:“好,那就依着你,可你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