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林雪旷已经站在了S市的地界上。
这时正赶上下班时间的晚高峰,繁华的街头人海茫茫,要找一个魏琳, 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由于他身上没有魏琳的物品,也不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 连追踪术都不太好用, 只能先去魏琳订的那家青年旅社看看。
据林雪旷之前问到的, 旅社的位置应该在城东海边的一处疗养院后面。
青年旅社是按床位订的, 有八人间、六人间、四人间不等,是便宜又安全的住宿选择, S市一共有六家旅社,因为位置和装修不同,床位价格也不太一样,魏琳订的这家算是中等价位。
以她的经济状况,没选择那家最便宜的, 肯定不是因为住的不舒服, 而是其他的旅社,都离她想去的地方——太远了。
青年旅社中属于魏琳的铺位还空着, 被褥整整齐齐,显然她尚未入住, 林雪旷绕着旅社在周围转了转, 倒觉得这个地方水流舒缓,沙滩平阔,风水尚佳,是个宁谧安和的休养生息之所。
魏琳还没来, 林雪旷大半天下来就喝了半瓶脉动, 胃已经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在旅社大门对面的位置找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小面馆,进去之后放下饮料,在前台要了碗阳春面。
面馆里的人不多,却有监控,前台的店员小姑娘不敢玩手机,大概也是闲的,点完餐之后冲林雪旷笑了笑,搭讪道:“今天好冷啊。”
林雪旷也笑笑,倚在柜台上的样子依旧玉树临风,把对方看的眼睛有点发直:“是冷,在外面找了半天路,手都要冻僵了。先进来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但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每句话都让人特别感兴趣,店员好奇地问道:“找路,您是外地人呀?想找什么地方不如和我说说?我在这可有五年啦。”
林雪旷笑了起来,道:“是吗?谢谢你,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想找这附近的佛寺拜一拜,没有的话,或者道观、尼姑庵、孔子庙、关帝庙什么的也行。”
店员:“……”
帅哥的信仰有点不讲究啊。
林雪旷左右看看,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美女,不瞒你说,我是要来这办点事,来之前我妈告诉我,说这地方有点邪乎,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先得拜拜神仙找个靠山才能住下,要不然,容易碰见……那种东西。”
他说的煞有介事,这模样要是被其他认识林雪旷的人看见了,保准大跌眼镜,但却成功把小姑娘吓得打了个寒噤。
她也不由自主跟着压低了声音:“你妈妈听谁说的啊?真的呀?”
林雪旷:“……”
妹子,我是想套你的话!
好在没有辜负他对于“到这五年啦”那句话的期待,店员接下来的话是:“我也听人说过,好像是海边有个别墅,几年前被火烧了,里面死了好多人,后来剩下的那半栋房子里就开始闹鬼,还吓疯了几个人,谁也不敢接近,那片废墟就荒了。具体的我没亲眼见过,也不...
知道在哪,阿姨说的会不会是这件事?”
林雪旷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说:“我也不太清楚,问多了她就叹气。不过除了这件事之外,应该也没什么其他的冤案惨案了吧?”
店员道:“那没听说过,这一件就够吓人的了。你看,那个大娘就是……”
林雪旷还没顺着她的示意回头去看,便听店员突然提高了声音:“哎,平平等一下,那个位置上的客人哥哥还没走呢!”
林雪旷转过头去,发现店里进来了一位衣着十分朴素的老太太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看上去像是祖孙两个。
小男孩手里正拿着林雪旷那半瓶脉动,想往奶奶手里的编织袋里放,硬是被店员给喝住了,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又把饮料放回到了桌子上,小手背在身后。
店员连忙跟林雪旷道歉:“哎,不好意思,您别生气。刚才咱们说那事,我就是听这位大娘提过。她儿子是个工程师,去年到别墅里看了一圈,本来是被人请去评估值不值得拆,结果出来之后人就傻了,这一年为了给他治病,他们家钱都花光了。老太太每天出来收收废品,小孩子也出来帮忙,跟我们这的人都认识,平时可乖了,可能以为您走了,才拿了那个瓶子。”
林雪旷低头看了看,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那孩子挺瘦的,长得却有点虎头虎脑,像一颗大头菜,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
他不由伸手,轻轻捏了下孩子的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手指有点凉,身上却有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小孩子吓得没吭声,倒是老太太在旁边抖抖索索地掏出来五块钱递给林雪旷:“孩子,你拿着,对不起啊。”
林雪旷把钱推了回去:“大娘,不用,我这个瓶子本来也要扔了。”
他拧开瓶盖,毫无嫌弃之色,将剩下的脉动两口喝完,瓶子放进了编织袋里。
老太太拿着钱的手顿了一会,感激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将五块钱小心地收了回去。
小男孩像是总算松了一口气,偷偷瞄他一眼,小声道:“哥哥对不起,我叫孙平。”
他顿了顿,又轻声说:“不能去海边的房子。爸爸去了,就生病了。”
林雪旷微怔,道:“你听见我刚才跟姐姐说话了?海边的房子……是着火的那间吗?”
孙平点了点头:“爸爸带我在车上看过的,后来他自己去,出来之后就不理我了,也不理奶奶和妈妈,每天都说好多我们听不懂的话。医生说,这个病治不好了……”
老太太朝着孙子的脑袋轻轻拍了一下:“跟人家乱说什么。”
林雪旷道:“大娘,您知道那处房子的位置吗?我也是来看地皮的,怕不小心走到那里去。”
老太太一听他这么说,才讲了:“那地方得从这再往东里三里地,绕过那边的最高的楼才能看见,我早先就和平平他爸说了,那地方看着就毒,可不得去的,年轻人总不信邪……孩子,你千万不能过去啊。”
林雪旷问明白了地方,满口应着,这时他的面也做好了,祖孙两人收拾了废纸壳和瓶子离开,林雪旷坐下来吃饭。
结完账出来,魏琳还没有回旅社,林雪旷便按照那祖孙俩的话向东边去了。
又路过一家饭馆&#30340...
;时候,他看见这回那小男孩没进去,站在门口等着,老太太则弯着腰一个一个地数瓶子,她的白发在风中飘零。
那个工程师的症状应该是“失魂”,无意中闯入大凶之地后,被里面的怨灵吞噬了部分魂魄,除了从根上解决怨灵,没有办法能够治好,这一年来他家人的煎熬可想而知。
林雪旷稍稍驻足,在旁边买了一斤蛋糕和两份热乎乎的关东煮,用塑料袋装着过去递到了小男孩手里。
“谢谢你和奶奶刚才告诉我的事情,送你点小礼物,祝你爸爸早日康复。”
说完之后,林雪旷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开。
他走向那处传说之中的凶宅。
*
这里的位置有点偏,自从发生了火灾之后,更是人迹罕至,在这个寸金寸土的城市里竟然几乎成了一片荒地。
夜色渐深,残缺的三层小楼在朦胧的月光下如同一只狰狞的巨兽,半裂着长满尖牙的大嘴,仿佛急不可耐地想把面前的一切都吞入腹中。
林雪旷走到近前时已经看出来,别墅就这么一栋,周围原本还有一些娱乐场地,岸边放着一条锈迹斑斑的小艇,说明这里应该不是居民住户,而本来就是专门租出去用于度假的场所。
别墅烧塌了半边,另外半边看上去还算完好,两扇大门紧闭着。
林雪旷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着门上砸去。
他这一砸看似轻描淡写,但石头的破空之声却甚为劲急,只听“咚”的一声,两扇大门吱呀呀地敞开了。
林雪旷没到近前,站在几米外等待了一会,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从大门处走了进去。
当年这场火一定很大,四下的墙面都被熏的发黑,烧焦的木头和砖瓦堆了遍地,残破的蜘蛛网摇摇晃晃地挂在墙角,尸体应该都运出去了,翻倒的杯盘碎片却还在,呈现出一副颓败景象。
但并没有怨气,也没有厉鬼。
林雪旷踩着有些晃动的楼梯上了二楼,路倒是比一楼好走一些,起码地面上没有那么多废料,不用迈来迈去了。
他看到桌子和地面上分别堆着些零食和野炊的用品,推测当年在这里聚会的应该是一帮年轻人。
翻动之间,有张照片飘落在了地上,林雪旷弯腰捡起来,见上面是十余个年轻人的合影,他们看上去大概在十八九岁的样子,笑容灿烂和充满活力。
但他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盯着这张照片看了片刻,林雪旷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二楼的东西竟然都会保存的如此完好?甚至这张照片上,连烟熏的痕迹都很难看出来。
他这样想着,正欲抬头再打量周围,突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自己身旁笑着说道:“哎,你发什么呆啊?咱们出去游泳吧!”
这声音响起的毫无征兆,近在咫尺,饶是林雪旷艺高人胆大,从少年起不知道出生入死了多少回,此时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