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医院就传回了消息——病人不知所踪,原本负责看守的工作人员躺在病床上,还被恶趣味地扣了个氧气罩,上面用红色油性笔挑衅性地画了个大叉,目前昏迷不醒。
马旭知道谢闻渊实在没有必要编造这种事骗他,脸色也大变,因为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他们已经成为了弃子。
“你是暗礁的吧?”
谢闻渊抱着手,走到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暗礁现在是什么状态,你比我更清楚。既然整个组织全面隐藏,那么将你们派出来,自然就是做好了全面牺牲的准备,你知道的那点东西,说与不说,对唐凛来说早就没有意义了。”
“还是——”谢闻渊居高临下地看着马旭,目光如同看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你希望我现在把你的魂魄捏碎,让你永世不能超生,然后走出这个门,将坦白的机会留给别人?”
他针针见血,马旭的心理防线很快被谢闻渊击溃了。
“你别走!我说!我说!”
“一开始唐先生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对于下属,他通常只会派遣任务,或者听取汇报,并不会给予太多的特权。他这个习惯大家都知道。而恶灵那个时候是一位长老很得信任的保镖。”
马旭捂着嘴咳嗽了两下,却不敢停顿,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唐先生就把恶灵调到自己身边了。那个长老还不愿意放人,恶灵是被唐先生硬给抢过去的。”
听到这个措辞,谢闻渊的眉梢跳了跳,忍住了没说什么。
马旭道:“唐先生把他调到身边之后,对他越来越亲近和信任,甚至允许他接近身边。恶灵也是个很不好惹的角色,一开始有人嫉妒,但都被他给收拾了。而且唐先生也很宠爱他,为了他处置了很多人,反倒是恶灵,他的举止很任性……”
谢闻渊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
道:“宠爱和任性是什么东西,他不是给唐凛办事的吗?”
“是,是。”
马旭小心翼翼地说:“不过后来唐先生很少差遣他离开暗礁了。我没见过这个人,听说是因为长得实在太好看太显眼了,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他经常带着一个鬼头面具,也是因为这样,别人才会管他叫恶灵。”
“我们追的那个人……他会唐先生的法阵,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学到唐先生独创的法术,那只有可能是恶灵。”
谢闻渊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呢?”
“然后?”
马旭愣愣地说:“然后恶灵就叛变了啊。”
谢闻渊又盘问了他几句,确定马旭确实只知道这么多了,才从审讯室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沾着血气,心如一团乱麻。
随着那层虚假烟雾所氤氲而成的太平假象逐渐散去,一切的质疑、诡谲、猜忌昭示出那个未知世界封皮下稍稍掀起的一页,他可能终于要离林雪旷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可是谢闻渊却隐约感到一种恐惧,仿佛即将打开的真相是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将有无数灾难与之共生,随同而来。
他心事重重地跟正因为巫方逃跑而骂街的易奉怡打了声招呼,买好早饭回到了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谢闻渊看见外面多了一个人,正透过门上的窗户往房间里望着,他看的很专注,没有察觉到他正在走近。
是何暄。
谢闻渊本来就心事重重,又惊又疑,看到这一幕,他的脸色几乎是当场就沉了下来,仿佛是丛林中野兽们护食的本能。
但也只是一瞬,他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走过去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何暄。”
谢闻渊走到病房外面,问道:“你来看小雪吗?他还没醒,这些天也是太累了,我想让他多睡一会。”
“哦,这样啊。”
何暄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他的身体怎么样?”
谢闻渊道:“刚退烧。剩下的只能慢慢休养了,他身体比较弱。你有事情找他吗?等他醒了我帮你告诉他。”
何暄迟疑了一下,仿佛他要说的话很难以启齿似的,这种神态让谢闻渊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想跟他……道个歉。”何暄挺不容易地说,“先前收到了赵哥的一条消息,让我看着他,所以我对他一直处于防备状态。我以为他察觉不了,但是他……什么都知道。结果是误会。”
谢闻渊皱眉道:“误会?”
这句话何暄倒是说的很顺:“赵哥说他没有发过那条消息。”
谢闻渊看了一眼何暄的消息记录,他收到的那条短信确实来自赵衡的号码,没头没尾地告诉何暄盯紧林雪旷。
何暄为此跟着林雪旷来了一番大冒险,心里更是诸般猜测,却没想到总算可以向赵衡问个究竟了,对方却一脸惊讶地告诉他——“这个不是我发的啊!我让你盯着林大师干什么?再说,你也盯不住啊。”
谢闻渊看着这段消息,也想到了刚才自己听说的那些事情。
行动小组也已经在昨晚第一时间进行了调查,确定不管是他们那边还是林雪旷跟何暄的手机信号都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是有人切断...
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现在还有赵衡的短信。
一切都发生的太巧,布局之后竟然还能安排的毫无痕迹,到现在为止,他们都知道这当中有差错,却查不到出了差错哪一环,可见手段高明。
林雪旷发现蛊丧拔阴阵是偶然,但他一定早就已经被这帮人给盯上了。
无论高悦霞还是齐鸣峰,都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一连串的事情,针对绝不是是那件学生自杀的陈年旧案。
暗礁,又要重新浮上水面了吗?
谢闻渊将手机还给了何暄:“行,我知道了,会和他说的,他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
何暄将手机收起来,想起林雪旷当时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机会来了。不管在你心中我们立场是否一致,起码现在,你办不到,就一起死。”
就是因为这句话,何暄才意识到,原来林雪旷什么都知道,当时对方的神情和语气他还都记得。
何暄觉得这个人的一言一行都非常令人费解,你好像永远也无法接近他,却又特别想要探究出点什么东西来,就像一种古怪的魔力。
其实他是还想问问林雪旷,这次是不是算证明了一回自己,但这句话何暄不太想让其他人帮忙传达,谢闻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不太欢迎其他人进病房,所以还是先算了吧。
“当时我以为我掩饰的还不错,他对我的态度也一直都挺冷淡的,没看出什么异常,撞车之前还把我从车上踢下去了……原来他那个时候就受伤了,但是半点都没表现出来。”
何暄苦笑道:“我也是昏头了,现在想想,赵哥那条消息真的挺不合理。”
他的样子很有几分失魂落魄,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谢闻渊道:“这只是一种本能吧。”
“本能?”
谢闻渊淡淡地道:“在森林里经过厮杀的猛兽往往将学会一个道理,不能把自己真正弱点展露出来。无论是面对敌人,还是同伴,更何况你当时在他的眼中,可能还不属于这两者之一。”
在森林里经过厮杀的……猛兽?
这个比喻……
眼看谢闻渊回手推开病房的门,已经打算进去了,何暄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怎么想的,冲口道:“后来你们见面了,他也没和你说他的伤。”
谢闻渊冷冷地看了何暄一眼,眸色暗沉,充满威慑,让何暄的脊背瞬间一凉。
“他不说,但我看出来了。”
谢闻渊的话中带着几分戾气,阴沉地说:“我们之间的事,外人不会理解。但看来另一项基本的生存法则你也没掌握,那就是,收起好奇心。”
他说完之后,径直进了病房,将何暄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