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林雪旷,谢闻渊可还从来没给过谁面子,这些话就像是一个个不留情面的大耳光,说的对方无地自容。
谢闻渊犹不肯罢休,负手笑道:“啊,对了高悦霞,卷子的事情,你口口声声说是齐鸣峰偷的,我也有疑问——这么重要的卷子,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他从哪偷的?丢卷子的人是谁?”
瞬间,高悦霞僵住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似乎被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了的表情,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闭紧了嘴。
谢闻渊有些愕然,见她这幅样子,下意识地和林雪旷对视了一眼。
谢闻渊那句无意中的质疑,仿佛将将道破了某种真相。
一个很可怕、很恶心的真相。
...
林雪旷沉思片刻,放下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高悦霞面前,弯下腰来,认真地对她说道:“高老师,实话跟你说,因为你是女人,又算长辈,所以我现在问话的方式很斯文,但是如果你一再搪塞,不肯说实话,那我也真是挺难过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比谢闻渊客气多了,甚至还有些温柔:“请你体谅我的心情,不要太过分,好吗?”
高悦霞觉得林雪旷应该好说话一点,苦苦哀求道:“我该说的都说了啊!求你们了,你们放过我吧,齐鸣峰都死了那么久了,崔凯也没出事,你们根本没必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啊!”
林雪旷低头笑了起来,颔首道:“对,在理,他已经死了嘛。”
他双指并拢,指尖凝光,看似随意地朝着旁边一点,微笑着说:“那不如……见见?”
高悦霞一怔,随即就看见,随着林雪旷的手诀,一张刚才被他拿过来放在桌面的上的符咒“滋啦”一声燃烧起来,转瞬间便烧的一丝灰一缕烟都看不见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房间角落的位置,缓缓站起来一道蜷缩的人影。那一瞬间,高悦霞几乎停止了呼吸,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凝结。
她知道,那是齐鸣峰的脸。
但那张脸像是一片片被胶水给硬粘起来的,扭曲破碎的不似人形,他缺了一只眼睛,嘴也已经闭不上了,青黑色的嘴唇不自然地咧着,有点像一个诡异狰狞的笑容。
他全身被缠绕着金光经文凝成的锁链,因而脚步轻浮而无力,一步步向着高悦霞飘了过去。
高悦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看对方极慢极慢地靠近,而后抬起一只血红色的手,向她慢慢伸过来。
高悦霞的目光缓缓下移,看见齐鸣峰保持着那种惊悚的“笑容”,摊开了手。
掌心中,赫然是他缺少的那颗眼珠!
“啊——”
眼看着那颗眼珠几乎要怼到自己脸上,高悦霞再也忍耐不住,声嘶力竭地大叫了起来,声音回荡在整个病房内,十分刺耳。
谢闻渊眉头动了动,齐鸣峰的魂魄长期分裂,这时也是失去神志的厉鬼,而高悦霞才刚刚苏醒,魂体不稳定,按规定是不能这样恐吓她的。
但是他没说什么,抱着手在旁边淡淡地看着,摆明了纵容态度。
齐鸣峰本来目光呆滞,听见高悦霞的尖叫声,突然暴怒,将眼珠一丢,疯狂地向着高悦霞扑了上去。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高悦霞吓得乱喊乱叫,惶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林雪旷的衣袖。
林雪旷低头看了一眼,齐鸣峰却十分害怕他,果然定住了,没敢再继续接近高悦霞。
高悦霞涕泪齐下,那样子十分可怜:“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当个负责任的老师。求求你们了,不要吓我……”
“没事,别怕。”
林雪旷半弯下腰,将她的头轻轻摆正,让她不得不直视齐鸣峰那张恐怖的脸。
他温柔地说道:“来,高老师,你看着他,再把你刚才跟我们说的话说一遍。”
“我、我……”
林雪旷道:“你不听我的话,还...
想让我保护你,那就不太好了。”
他将衣袖从高悦霞的手中撤出来,齐鸣峰顿时再向前一扑,高悦霞顿时吓得再次大喊,恨不得整个人抱在林雪旷的身上:“不不不,我说!我说!对不起齐鸣峰,那试卷是被我丢了的!”
林雪旷似笑非笑,被高悦霞拉扯着,倒没显得特别意外,谢闻渊却忍不了了,过去制住齐鸣峰,把高悦霞的手扯开,往旁边一推,沉沉地道:“还让人一句一句问吗?”
高悦霞双手神经质地揉搓着被角,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谢闻渊撑在床栏上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领了卷子去办公室,鞋带开了,我就系、系鞋带,起来之后手上的书和教案太多了,卷子就被落、落到了窗台上……我一开始不知道卷子被崔凯他们给捡去了!到处找也找不着,那时候夏令营很挣钱,我不能,我不能……”
谢闻渊拖着长音“噢”了一声:“你不能毁了这次考试,不能承担这个责任,所以得找个老实人背黑锅。崔凯他们不好惹,闹起来还要追究你丢卷子的责任,齐鸣峰就没有问题了,反正没人会给他作证的,是吗?”
高悦霞道:“不是的,卷子是崔凯他们塞到齐鸣峰书桌里的,我一开始以为……”
她没说完,林雪旷忽然伸手,推了谢闻渊一把,被谢闻渊挡在背后的齐鸣峰挺身而起。
高悦霞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我说的是真的,一开始崔凯他们把卷子塞到了齐鸣峰那里,然后举报给了别的老师,我被叫到教室去才知道!”
她当时正急着想回去找卷子,听到有人让她去教室的时候还十分不耐烦,结果一去之后,就看见一帮人围着齐鸣峰,指责他刚刚趁老师们不在,到办公室里偷了考卷。
高悦霞当时就是一怔,过去拿起考卷看了看,开口就想替齐鸣峰说话。
这时,那个叫祁彦志的学生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看,密封条都破了,说明考题已经被他看过了,我觉得这样对我们不公平,请问这件事谁来负责呢?最起码齐鸣峰应该先被取消这次的考试资格吧。”
齐鸣峰道:“我……我是去了办公室,但是没有人我就出来了。我回教室的时候手里都没有东西,你们怎么能说,能说我是去办公室拿卷子了呢?我都没看见哪里有卷子!”
祁彦志笑了笑:“你说的也对,那咱们就问问老师吧,卷子是不是在办公室来着?如果不在,那又是怎么跑到你书桌里的?有人故意丢了送给你的不成?”
当时高悦霞看着这几个学生,而祁彦志也带着笑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高悦霞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丢卷子的时候,一定被这几个混球看见了。
但是他们没有要揭穿自己,他们只是打算让齐鸣峰背黑锅,只要敲死了是齐鸣峰干的,这事就过去了。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多照顾他一些。
高悦霞缓缓地说:“我就把卷子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了,齐鸣峰,你跟老师说时候,你进去的时候真没看见?”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自己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以及齐鸣峰猛然抬起头来时,那惊诧无比的眼神。
那样绝望、无助,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无论自己如何怒吼哀嚎,也寻...
求不到半点仁慈与帮助。
——就像此时此刻陷入绝境的她。
这个秘密隐藏在心里,她原本死都不会想要说出来,可是在谢闻渊和林雪旷的面前,她渺小无力,如同一只任人摆布的爬虫,只能讲死死埋藏多年的真相坦陈出来,露出自己最丑陋的一面。
完了,挣扎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完了。
她忍不住嚎啕大哭,喃喃地说:“我也不想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