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凛跟林雪旷说话的时候, 一直带着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愉快的微笑,但他眼底的情绪始终是冷的,清晰地映出林雪旷的每一分情绪变化。
林雪旷的手指攥紧, 又松开:“我已经做好再见到你的心理准备了。”
“确实。”
唐凛漫不经心地说:“我之前已经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你应该已经很清楚我没死,更加知道, 既然我没死,就一定会来找你。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林雪旷道:“中心广场上的蛊丧拔阴斗, 还有刘纤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直接这样问了, 并没有具体描述前情的打算。
因为自从跟唐凛认识以来,在林雪旷的认知中,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唐凛的眼皮底下,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唐凛果然毫不意外,低低笑了一声,说道:“你觉得那是我的风格吗?”
“一个下三滥的、毫无格调而言的法阵, 还有……”他的手指移上林雪旷的后背,隔着衣服在那朵蔷薇花上点了点, “一朵仿造出来的假花。在你心里, 我不会那么没有品位吧?”
林雪旷侧了下腰,躲开他的指尖, 冷冷地道:“那可难说。”
唐凛伸手拍拍林雪旷的脸:“你看你,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老是喜欢反驳别人的话,倒是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了。都是玄学协会那帮人教坏了你, 这回我可得找他们算账去。”
他说完之后, 看了看林雪旷的表情, 突然笑了起来,问道:“怎么,你很紧张?是不是要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放心吧,只是处理一些小事,这次我暂时还不想掀起太大的风浪。”
唐凛看起来仿佛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抛信息的时候也特别爽快,林雪旷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所以当年那场变乱,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这是他从上一世开始就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你等待着我发难,为的是利用这条引线,自导自演出一场铲除异己的阴谋。”
唐凛抬起眼来看着他,这一瞬间,他虽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但目光中的威压甚重,如果换了一个人在这里,恐怕已经要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除了林雪旷以外,平常也确实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自如地与他进行对话。
“我一直想,如果当初直接把你带回去,你会长成什么样子。”
唐凛缓缓地说:“因为一时心软,想把你留在你父亲的身边多待两年,而没有强行带走,他去世之后,这个机会倒是被玄学协会捷足先登了。那帮老东西可真没少教你。”
林雪旷闭了闭眼睛,唐凛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忽然收紧力道,迫使林雪旷重新睁眼正视自己:“不过你记住,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件事情了。你知道我讨厌背叛,对你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你也不想受罪吧?”
——可是我的心从来没有顺从过你,又谈何背叛?
林雪旷想要说出这句话,唐凛却有所预料似的,比了一个“嘘”&#30...
340;手指,他撑在窗台上的手臂略弯,拉近了两人之间原本就十分亲密的距离。
他贴在林雪旷的耳边说:“我倒是还想劝你,跟着玄学协会的那帮废物混,不会有多大的前途。你就算要跟我拆伙对抗,找的同伴是不是也应该再有格调一些?可别给我丢人啊。”
唐凛轻轻在林雪旷后颈上吹了口气:“你身上可是一直有我的烙印呢。”
林雪旷头皮一阵发麻,猛地把头别开,每次面对唐凛时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再次从胸腔中慢慢涌上来,就像是逐渐要将人没顶的潮水。
眼前再次闪现出那些杂乱而血腥的画面,在唐凛的凝视下,林雪旷感到自己后背上那朵蔷薇花仿佛灼烫的快要燃烧起来。
他这样如避蛇蝎一般的态度显然让唐凛十分不满,他五指按在林雪旷的后颈上一扭,却带着无可回避的强硬,林雪旷的头扳回面对自己的角度。
唐凛的手劲可以生生将人的骨头捏碎,这一点暗礁的人都是见识过的,但由于他眼下也并没有打算要杀林雪旷,所以用的力气其实不算太大。
这也就给了林雪旷挣脱的机会。
他瞬间猛地将头低了下去,让自己的脖颈从唐凛的指间滑开,右肘猛力向后击出,唐凛抬手,“啪”地一声,林雪旷这下肘击砸在了他的掌心里。
林雪旷左手扣动扳机,看也不看地反手一枪,整个人向前扑出,就地一滚,彻底从唐凛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中挣脱了出去。
林雪旷并不认为唐凛会被自己刚才的那一枪打中,因而丝毫不敢耽搁,跃起身来之后快速推开最近的窗户,一脚踏上窗台跳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顿时被夜风裹杂着吸入肺中,寒冷反倒令人精神一振,林雪旷飞快地从衣兜里摸到匕首,紧紧握住,转身看去时,发现唐凛也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多功能馆外面。
他全身上下毫无半点狼狈,看起来如同正在悠闲地散心,却转眼就出现在了林雪旷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林雪旷本身就是格斗的好手,但唐凛的路数一直十分诡异,到现在也没有人能摸透他的深浅——当然,他也不怎么需要自己动手。
林雪旷不等他接近,已经腾身跃起,腰身在空中一拧,脚尖向着唐凛的太阳穴飞踢而去。
唐凛轻叹了口气,没什么要躲的意思,抬起手臂一挡,跟着倏地反手抓住了林雪旷的小腿,竟然一发力把他整个人生生朝自己拖过去。
林雪旷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旁边大树上的一根侧枝,借势腰腹用力,将膝盖一屈,双腿反绞,挣脱了唐凛的钳制,翻身落地时短刃抽手出鞘,一刀向着唐凛的手臂扎下。
“啪!”
唐凛握住了他的手腕,五指收力之间,林雪旷的匕首已经脱手落地,但他毫不犹豫,一拳向着对方的脸上砸去。
黑暗中传来一连串人体肌肉相撞时发出的闷响,顷刻间十余招已过,唐凛的强悍程度依旧不逊于青年时期。
...
随即两人各自向后退出两步,唐凛带着赞许冲他笑了笑,夸奖道:“你长大了,进步非常快。”
不等林雪旷答话,他的目光忽然向着不远处看了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唔,也有了自己的朋友。”
在这时,林雪旷也听见了一个尖锐的呼啸声传来,紧接着就是那无比熟悉的灵力波动。
他倏然抬眼。
——是谢闻渊来了。
*
时间稍稍倒回去一些,其实谢闻渊事先并不知道林雪旷也在一中。
他又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以致于早晨起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谢闻渊睡前故意将安神符揭了下去,所以这一回的梦境也完整了许多,一直以来那些没有发生过却无端出现在幻觉和迷梦里的记忆片段,似乎隐隐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让他逐渐萌生出了一些猜测。
或许这些猜测早就已经有了,而他只是不愿意看清楚而已。
谢闻渊的直觉能够感到,似乎就在前方,有个十分狰狞可怖的真相正在等待着自己,而打开真相的钥匙就系在林雪旷的身上。
他从小就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遇到任何事情的态度都是积极解决一切困难,勇往直前,这是唯一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念头。因为若非如此,他或许就会彻底失去此生最珍贵的东西。
带着这样的心情,谢闻渊接到了电话,得知马旭死了。
马旭就是当初在医院外面设下蛊丧拔阴斗,并用傀儡术袭击了林雪旷的那个人,后来谢闻渊揍了他一顿,从他口中逼问出了一些唐凛和暗礁的情况。
而后,马旭一直被关在特别行动处的拘留室里,谢闻渊特意叮嘱过要随时关注对方的情况,因此在马旭出事之后的第一时间,那边就给谢闻渊打了电话。
谢闻渊过去的时候,马旭的尸体还没有移动,静静地躺在拘留室的床上,身上甚至还残留着一点温热。
因为有之前巫方逃跑的事,所以特别行动处对于他们这些人的管理非常严格,马旭近来没接触过外人,身上检查不出外伤,体内化验不出毒素,昨天晚上一觉睡过去,第二天早晨就没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