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尝尝这个鸡汤。”
桌上菜肴陈列,沈云归熟络地舀了一小碗汤, 隔着半张桌子递到温宜青面前。“今日我特地吩咐你家厨子做的,这段日子你实在辛苦,好好补补。”
温宜青垂下眼,又见面前小碗里放下一块裹着酸甜酱汁的小排。
她抬起头,边谌收回手,道:“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善善左右瞧瞧,于是也跟着夹起一筷子, 颤颤巍巍地放到娘亲的碗中。
“娘, 你多吃点。”
温宜青轻轻呼一口浊气, 疲惫道:“够了。”
“你家的厨子是不是换了?”沈云归自己尝了一口鸡汤,疑惑道:“和我上回来的时候,味道好像有些不同。”
“沈叔叔, 你也尝出来了?”善善美滋滋地说:“我家来了一个御厨,做的和宫宴一样好吃。”
“御厨?”沈云归愣住, 惊诧地问:“太后娘娘赏你的?不对,若是太后娘娘赏的, 这么大的事情,早就传的满京城都是了。你们哪来的御厨?”
善善:“是……唔!”
被捂住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眨了眨眼睛, 不解地朝娘亲看去。
不能说吗?
温宜青冷汗直流。
恰在此时, 边谌主动开口解围:“是曾在宫中待过一段时间, 因故出了宫。善善在行宫吃惯了御厨手艺, 才托长公主找来的。”
“是吗?”
温宜青僵硬地点了点头。
沈云归担忧问道:“是因为何事被赶出宫地?该不会给你招惹来什么麻烦?”
“不会, 我……我向长公主打听过了。”
沈云归没有怀疑, 知道她如今与长公主和太后关系亲近,也向来疼爱女儿,费心找个御厨来也情有可原。
只是……
他喝着鸡汤,目光不动声色地往身边人瞟去。
温家的事情,为何此人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连他都不曾听说过!
边谌只当做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神色冷淡地品尝着晚膳。
善善心中有愧,以为他饿着肚子,筷子也不停地往他的碗中夹,“叔叔,你多吃一点。”
皇帝温声应:“好。”
“你也喝汤,还有这个鱼,这个鱼虽然没有我之前和你钓的好吃,不过也比食味楼的好吃多了。”
“好。”
沈云归冷不丁地开口:“你们何时去钓的鱼?”
善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边谌冷淡道:“与你无关。”
“……”
沈云归忍气吞声,道:“善善,下回你学堂放假的时候,我带你去城外庄子玩吧?我在京郊买了一个庄子,那儿种了不少花。”
善善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善善。”边谌也开口:“下回放假到我家来。”
善善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
沈云归霍然转头。
“我家的花园很大。”满京城也找不出比御花园更大的花园了。“你可以和嘉和一起来。”
沈云归立刻说:“善善,你也可以请文小姐一起来,还有石头。”
仿佛两边都吊着一根香喷喷的肉骨头,...
善善像是一只被引诱的小狗,两边都眼馋的不得了,左右为难。
边谌;“太……我娘很想你。”
一听这话,善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刻道:“好呀!”
她也可爱和慈祥的太后娘娘玩了!
沈云归:“……”
这二人又何时要好到这种程度了?!
他原是还带了礼上门,却也不好拿出来。他心知温宜青的性子,定然会出口拒绝,平时被拒绝倒好,此时有外人在场,在外人面前丢脸是万万不行。
满桌菜肴,三人都吃得没滋没味。
便只有善善浑然不觉,吃得肚皮滚圆,小脚在桌下美滋滋地翘起。
好不容易用完晚膳,温宜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天色不早,你们该回去了。”
“不着急。”沈云归斜了另一人一眼,果然见此人一动不动,他道:“我再陪善善玩一会儿。”
善善刚要答应,便听她娘亲说:“她还有功课未做。”
善善:“……”
“那我再坐一会儿。”
边谌也一动不动。
温宜青抿起唇:“随便你们。”
她弯腰抱起小女儿,便将这二人丢在此处,自己先走了。
善善挣扎不得,只得趴在娘亲的肩膀上,可怜巴巴地与两人挥手告别。
沈云归收回目光,回头便见另一人坐在旁边,气定神闲地喝茶,没有半点要起身告辞的意思。
换做往常,他自然不自讨没趣,等下回找机会再来。可今日不同。他换了个坐姿,叫下人再给自己续满茶水,耐心地等下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几乎可闻。
茶水续到第二杯,也没见另一人有动身回家的意思,沈云归有些坐不住。
“你……”他开口顿了顿,问:“你贵姓?”
边是皇家姓氏,不方便与外人透露。边谌便道:“免贵姓陈。”
“陈公子。”沈云归遥遥对他举起杯盏:“京城广大,能两次见到陈公子,也是沈某的缘分。既是有缘得见,沈某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
边谌头也不抬,也不应声。
沈云归挑眉,也不恼,便自己将杯中茶水饮尽,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边谌不明所以,只见他倾身凑过来,折扇掩面,行事鬼祟。
他左右看了一眼,见只有下人在侍候在不远处,才压低声音道:“陈公子,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有话直说了。你我二人今夜出现在此处,是有何目的,各自心知肚明,那些劝说的废话也不必多提,既是无论如何也劝不过对方,不如暂且合作?”
“合作?”
边谌不动声色:“什么合作?”
“你有所不知,与我们二人抱有相同目的的,在京城实则还有一人。”
边谌:“贺兰舟?”
沈云归话一顿,诧异道:“你知道?”
边谌若有所思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示意道:“继续。”
“……”沈云归眼皮跳了跳,暂且将脾气忍下,继续说:“你既是知道,那我便长话短说。贺兰舟此人乃前科状元,年纪轻颜色好,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谓是前途无量。他与青娘有同乡情谊,先前就有交情,如今还在青松学堂授业,与善善也走得近。近水楼台,此人实乃大患,不得不防。”
边谌微微颔首,算是附和。
“你想与我合作?”他说:...
“你心怀不轨,我凭何信你?”
“沈某的确不可信,只是与贺兰舟比,在青娘心中,想来是贺大人的分量更重一些。”
边谌道:“你与她青梅竹马。”
沈云归黯然道:“我与她青梅竹马,打从出生起便相识,到如今,却也只是个世交而已。”
边谌颔首:“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沈云归:“……”
他深吸了一大口气。
“那贺兰舟却不同。当年便是她一眼看中贺兰舟才华潜力,出银子让他进京赶考,小贺大人丰神俊秀,家世清白,还与善善交好,更比我一介商贾前途无量。”沈云归低声问:“陈公子自认与小贺大人相比呢?”
边谌心说:不过是一个贺兰舟……
他紧接着思起温宜青的冷待,又有前尘旧事牵扯……而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接着说。”
“贺兰舟虽可恶,可只要你我二人通力合作,也不足为惧。等贺兰舟放弃后,便只有你我二人,各凭本事。陈公子,一个对手总比两个对手简单,你说是不是?”
边谌不置可否。
“陈公子?”沈云归摆手:“陈公子若是不同意,便当沈某没提过此事,回头我再找贺大人就是了……”
“你在威胁我?”
“威胁倒也不好说,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沈云归笑眯眯地说。
边谌唇角翘了翘,“你倒有几分胆色。”
他当皇帝多年,还是许久没有人威胁到他头上。
既是没否认,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沈某在京中行商,将京城商户见过七七八八,倒不曾见过陈公子。”沈云归观他周身气度,眉宇间痕迹严肃,像是常身处高位发号施令之人。他猜测道:“陈公子可否入仕?”
边谌道:“家中略有几分薄产。”
难道是个祖荫下的纨绔子?
又实在不像。
沈云归目光垂下,见他指腹虎口处还有厚茧,心思百转,也不显露,只端起杯盏,桃花眼笑弯起:“陈公子,日后可得多多指教了。”
边谌瞥他一眼,冷淡道:“不必。”
他也不是真心想要与此人合作,不过是想借此人之手让贺兰舟早日死心罢了。
沈云归也不介意,为表诚意,主动先行告辞。
离开温宅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门前匾额,手中折扇摇得风流潇洒,桃花眼笑眯起,像是刚在生意场上大挣一笔。
同样的话,他与贺兰舟也提过。
至于谁信了……说了各凭本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