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郁被姐姐敲打了几句,不甚在意地拿着书本回了卧室。
“我会按时到,你刚下课回家?”
对他的道歉,师英行在通话里语气云淡风轻,想来是早就知道生日的事。
师英行大概在家里,他听见书房里的钟声,一点笔尖摩擦纸张的碎响。
他忽然发话:“说说你和戈桓寒。”
谈郁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
他们三人现在的关系可太微妙了。
“就是你听到的,闹掰了,但也不是完全这样。他晚上虫族返祖了,到了我房间里,没什么事,也没打起来。”
他说得实在平淡,仿佛真是如此。
师英行不评价他的说法:“周末见面,我陪你去和他见面聊聊。”
没必要。
谈郁心中这样想,但嘴上答应了,将通话放下。
周末风和日丽。
从谈家到军校的训练营须得乘地铁线路,入营前提供身份证明。谈郁从前来过训练营,这次也与学校领导申请后拿到了许可。
军校的大型校外机甲场设置在训练营里,平日里偶尔会有军人到这边训练。谈郁曾在这里偶遇过还未进军校任职的徐晟。
这个人现在音讯全无。
谈郁是不清楚这个地方也有关押犯人的地方的,自然也不能问。上级给了他坐标方向,他不好直接过去,先去了一趟训练场。
戈桓寒恰好从训练场门口走出来。
他似乎是刚训练结束,洗过澡,发梢的水滴流过脖颈,一双眼定定地望向他,问:“你也来训练?”
“是的。”谈郁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戈桓寒撩了撩眼皮,语气冷硬:“这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就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谈郁不急着与他确认任务,因而也没有追上去。
过了许久,他在训练场上摆弄了几台机枪,收到了上级的确切行动消息。他将自己身上的枪放好,走向了那处位置。
参与营救的都是熟人,早先与他见过面。尽管是白天,四周安静得像夜里。谈郁将巡逻的训练场人员都关在了门后。乔装成军校生的营救成员和被带出来的beta与他遥遥望了几眼,就乘上巡检的车辆离开了。
谈郁没有随他们走。
人没了,自然有人会找上来。
不多久,警报就响了。
这比谈郁预想的快一点,他得在被人发现之前回到训练场。
关押的房间在楼道深处,他疾步往外的安全通道走去,但不远处已经传来巡检人员急促的脚步声,谈郁只得掐着信号和线路屏蔽的时效时间,试图推开最近的一扇门。
这栋楼原本是给训练后的军人和学生们的休息,后来废弃了,在上楼之前他就尝试着开了几扇门,有的锁上有的是空的,外面有窗户,可以往下走。
他在赌这扇门也是开着的。
手指碰到门把之前,门猛地打开了——
一只有力的男人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进了门。
门合上的刹那,谈郁看清了对方的脸。
“k?没想到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戈桓寒低垂的视线,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复杂情绪。
既是在告白里拒绝又嘲讽他的高傲保皇派少年。
又是与他同阵营、冒险配合任务的反帝国组织的同志。
戈桓寒也听见了对方急促的心跳,宛如擂鼓。
他自己也差不多。
许多细节在此处迎刃而解,戈桓寒思及此,忽然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也是卧底,所以才会在那时候为我撒谎吗。”
谈郁纯粹是出于理性考虑才那么做,在戈桓寒被怀疑的时候毅然说那晚他俩在同一个房间里。
不是为了戈桓寒。
而是为了反帝国的目标……不是其他私人原因。
也是在这一瞬间,戈桓寒对谈郁的感官更加错乱复杂。
欺凌玩弄他的,与为了革命冒险救他,今日出现在此处的……竟是同一个少年。
到底哪一个形象才是真正的谈郁呢。
他不明白。
谈郁已经轻手轻脚地推开他,走到窗边,将玻璃上的锁打开。他戴着手套,动作熟练而冷静,不忘朝他示意是时候离开了。
戈桓寒将心头压着的那些旧事放在一边,随他攀着窗户往楼下的阳台跃下。戈桓寒将他拽到身后,无声地引着他找到出口的通道。
“你先走,有些事晚点再说。”
戈桓寒在黑暗里与他耳语,声线冷静而沉闷。
谈郁点了点头,往外面踏去,戈桓寒是留在里面的人,毕竟两人一起出现太过显眼。
他再次回到了机甲训练场,刚拿起枪,就被巡检人员带走做调查。
谈郁被问了些无关紧要的时间地点的问题,没有说任何值得怀疑的内容,加之师家的背景,很快就被同意离开了。
回到家,谈郁不与任何人联系,按照以往的习惯开始练琴。
一直等到了半夜,他的窗户被叩响了。
身材高大的alpha无声地推开了窗户,坐在窗沿远远望着他。
“戈桓寒?”
谈郁将手里的小提琴放下了。
青年逆着光,脸上的表情神色莫辨,端详着屋中少年,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了。
为什么唯独对他这样刻薄针对?分明他们有同样的反帝国地下的背景,可以为了那些事业,放弃前途,可以冒险与牺牲。
这样的谈郁,为何会在学校里这么对待他?
谈郁凝视着他,托着腮,在钢琴前端坐着,宛如一幅人像画。
他仍然用了先前的回答:“没有。”
“是这样吗。”
戈桓寒眼底闪过了一缕光。
他并不如何相信。
“你该走了。”
谈郁起身说。
次日依然风平浪静,师英行似乎处在繁忙公务中,直到第二天才与他通话询问训练营地的意外事件,谈郁随口搪塞了过去。
晚上,他听见外面姐姐和谈琛泽的说话声,打开门往外看了眼。Alpha青年也瞥眼看向他,咧开嘴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嘴唇和耳廓的钻石钉子闪了闪。
“你今天就回家了呀?我以为你会到师英行那儿去呢。”
谈郁打量着谈琛泽,似乎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刻,这人已经褪去了青涩感,更像一个青年人,alpha的高挑结实的体格,袖子挽起,露出紧实的小臂,撑着下颌与他闲聊,仿佛以前的不快没有发生过。
“伯父的生日过完不久,就是我们的生日了。我们从来没有一起过生日,你有计划吗?”
谈琛泽冷不丁说道。
他回答:“到北方去。”
这话是他们都能听懂的暗语。
北方,革命的地方。
金发青年失笑道:“你好浪漫啊,谈郁,是你会说的话。算啦,就这样吧,到时候再说。”
【毕竟还有很多意外要发生,你马上就会死掉金蝉脱壳了。】
谈郁被他这么暗指了一通,反倒是轻松了些。
伯父生日那天,谈郁与他都起了早,到外面采购食材。
他们都不做饭所以是按伯父给的食谱下订单的。
谈琛泽在冷天里舔着甜筒,似乎是因为无聊,一路望着街边的小商店,心不在焉。
“走了。”
谈郁叫了他一声。
“你今天好像心情还不错。”
谈琛泽将视线聚在他脸上,慢慢扬起一个笑。
很快就要坏掉了。
谈郁在心里这样接话。
到了中午,人员陆续到齐。
戈桓寒来得很早,与谈琳面对面坐着,大概在聊一些谈郁不能听的事,他一到,两人就停了话头。
他远远地盯着谈郁瞧,似乎在思忖什么,又很快移开视线。
谈郁和谈琛泽先后坐下,师英行也到了,接着是楚华。
谈琛泽倚着沙发,意味不明地说:“真热闹啊。”
【他大概想做点什么吧。】
谈郁也有这种预感。
一餐饭平平淡淡吃完,谈琛泽忽然说:“戈桓寒,你也有虫族血统?”
“是,怎么了。”
戈桓寒略微诧异于他提这件事。
“家里除了谈郁,其他人都有虫族血统,所以我去做了鉴定。该说出来吗?一个抱错的烂俗故事会打破所有人的认知,我也挣扎许久。哥哥私下里也做过鉴定,我没想到。”
说着,他将两份鉴定报告放在桌面上。
白纸黑字的首页,写着血缘关系结果,一份是不匹配,一份是血缘关系确定书。
师英行皱起了眉。
戈桓寒猛地站起身,说:“你的意思是……”
如果谈郁是被抱错的,且知情,那么之前他对自己的针对和矛盾都可以理解了。报复,妒忌,无法接受现实。
戈桓寒捏紧了手,没有再说下去。
无法细想。
谈琳满脸诧异,求助似的无声看向自己的丈夫。
楚华也没有说话。
一时整个房间都陷入死寂。
只有谈郁面无波澜地执起那几页纸,粗略地扫了眼。
“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回答。
虽然之前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是到了这一刻,他被所有家人用这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心里泛起一股隐秘的痛感。
【马上就结束了。】
这句话仿若打开了什么关卡,屋子里的家人们开始难言震惊地发问。
“琛泽,这份报告哪儿来的?你怎么就确定了?”
“怎么大的事为什么今天当众说出来……”
右手被男人妥帖地握住了。
师英行的语气沉稳得仿佛见不到这场闹剧,看着他说:“你先和我回家。”
“这是我的事,你别插手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拒绝师英行,且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谈琳着急地拦住他。
谈郁没有说话。
很远地他看了戈桓寒一眼。那人正被伯父伯母和姐夫簇拥着,看着他,目光混杂着复杂的情绪。
他本以为对方会上前与他理论,将从前旧账都翻出来,但戈桓寒一动不动,就仿佛被冬天被冻住的雕塑,眼神透着冷意,慢慢移开了视线,转而与谈伯父低语着。
谈郁挪了挪脚步,往外走。
【不要回头。】
【那些都不属于你。】
“姐,让他走吧,都冷静点,过几天再说。”谈琛泽倚在墙边,抽起了烟,“既然哥哥不是哥哥……那他又是我的什么人呢。谈郁,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你觉得呢?”他问谈琛泽。
“从你发信息回复我‘那就告诉所有人’开始,你就不是谈家人了。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与师家联姻的也不是你。我们是熟人?朋友?也许该由你告诉我。”
Alpha眯起眼睛,吐出一团烟圈。
谈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觉得难以再待下去了。
离开时,师英行和楚华都先后跟上去,被谈郁拒绝所有建议和好意。
楚华眉头一皱,问他:“你回学校吗?我和你一起……不是,那你要到哪里?”
师英行比另一个Alpha沉稳得多。
谈郁被他拦下来。
男人点了根烟,看了谈郁几秒,说:“到了住的地方,给我发个消息。”
他是不知晓全部内情的,无法评价。
谈郁没有答应,告诉他:“你该去和戈桓寒聊聊。”
等谈郁走出很远,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男主已经意识到你为什么一直针对他了。】
【终于到了这个环节。】
【你接下来就按死亡剧情走就可以了,到时候我会让你的灵魂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