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然拔刀声起。
消失于镜面之上的迦伦,此刻已是一身黑甲、通身散发红光。
他躬身弓步向前,边缘破碎的单肩披风飘扬而起,一手高抬紧握刀柄,背身听身后那钢铁磨砺的刺耳响声。
一柄与他背上这柄刀一模一样的长刀在他的刀鞘上擦出刺目的火星。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里还有氧气什么的……而是因为,在双方认知中,这一刻都该有火星迸现。
或者说,在‘迦伦·昂希斯’的认知中。
见迦伦扛下这么一击,对方并不意外。祂缩身躲过迦伦抽刀反斩的一击,飞身退入黑暗,饶有兴味的摊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黑布手套,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燃烧火焰的破碎衣摆,笑了起来。
“这套衣服倒还不错……”祂说,“很配‘凶星’。”
迦伦提着自己的长刀‘凶星’,沉默的看着对方。
那是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是此前他落去镜面上时,低头看到的那个‘自己’的倒影模样。
只不过,在进了这片空间后,对方的眼睛就不再是充满迷惑性的黑褐色了,而是如他此前在现世表现出的黑底红虹膜。
两人分立两侧,一个睁着一片漆黑衬托赤红发光虹膜的眼睛,一个眼上覆着黑色面铠、中心亮着一道红色微光,竟显得还有点微妙的对称。
“我离‘成为你’更近一步了。昂希斯……”对方笑的非常‘迦伦’,“不是我成为你,就是你成为我……很有意思,不是吗?我看得到,你也在兴奋——为我给予你的毁灭与战斗。”
“你天生就该是我,迦伦·昂希斯,你为接过‘毁与死’的权柄而生,这难道不好吗?”
“我可没觉得变成个神格破碎神权分裂的蠢货接班人有什么‘好’……”迦伦缓缓侧身,披风与铠甲隐约挡过了手中的‘凶星’,“实话说,我的确没想到年轻时看的神话角色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轻声道:“……还是以‘邪神’的身份。”
与此同时,对面的毁灭邪神做出了与他一模一样的动作。仿佛在决断一切之前藏起自己的武器,对他们而言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毁灭邪神笑了。
“这么说话真令人伤心啊……至少我曾经也是‘毁灭之神的一部分’,而‘毁灭’易主,反而昭示着新的‘创生’。”祂说,“你难道不想创造一个符合你心意的未来吗?成为一位神明,操纵一切……”
“相比起我吞噬你的一切过往而以你的身份行动,你吞噬我、主导未来发展,不是比在这连口热饭都没有的地方厮杀好的多?”
虚幻的饭菜飘香、火炉腾热,层层幻觉恍然来去,迦伦眯起眼,毫无所动。
没错,他已经在这茫茫黑暗中,与曾经那个毁灭之神的碎片、如今的毁灭邪神……足足厮杀了五年。
如他人得知,或许会惋惜于‘这等传奇功绩在此,却不为世人所知’……
……但他不在乎。
“看来……即便是得到了我的部分记忆,你离‘成为我’,还差得远。”
迦伦冷笑起来,如毁灭邪神一直在做的那样,竭尽全力寻找对方的破绽、排除对方放出的诱饵假象。
“当然,我并不介意你是否要‘成为我’——你猜,如果你成为了我,是我的逻辑吞噬你的思维,还是你的毁灭压过我的一切?”
即便是邪神,如果祂要成为‘迦伦·昂希斯’,也必然被他的思想‘反夺舍’,变得绝不似原本的自己。
而迦伦,他不在乎自我的生死,也不在乎现世国度的存亡。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利用、明明是与邪神厮杀的人,却被传为邪神信徒或化身什么的……
他只在乎,他还能做到多少?
这场永无宁日的对决,还要持续多久?
新一个五年?还是五十年、五百年、五千年、五万年?亦或者……从今往后的每一天?
只要人世还有人存留‘毁灭一切’的念头,这毁灭的邪神就极难死去。
而依靠吞噬毁灭邪神而长存于这场战斗中的迦伦,他不能在这场漫长的斗技中犯下任何一个错误——在一个真正的杀戮大师面前,一切失误都将置他于死地,导致世界进一步被破坏。
[砺行无望之战],这个词组,如此沉重。
那上头寄托的,是全世界的重量。
他明明已经不爱这个世界了,又为什么会选择扛起它?
是无聊的责任心,还是虚无的道德感?亦或者是源于家庭被破坏的愤怒……再或者不允许自己在真正战场上认输的傲慢?
总之,迦伦·昂希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乖,听着……想成为我,你要先明白一件事……”
这场一对一的战争,只能活下去一个。
“你只是神,”他说,“我可是人。”
——一个邪神,或者一个世界。
苍白死海之下,长存的厮杀再续。
凶星,利刃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