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年, 五个纪元,共计八十二个试图冲出母星的文明,接力建造的一台仪器, 数以千计的原初世界线英雄人物,封冻自己最长近七万年的无望等待。
黑暗中,最后的薪火相传。
泰恩星球是这个宇宙的幼子,它是最后诞生的几颗星球之一。
它诞生在死亡的过程里。
它本应早早一同赴死。
可也正因整个宇宙的体量, 都被侵蚀到只剩这一片比之尘埃更不如的大小,宇宙里最后剩余的那些‘可能’都汇聚来了这里。
于是,在这样充满了‘最后的丰饶’的世界里,一个奇迹出现了。
漫长而短暂的抗争开始。
一次次回档。
一次次抉择。
一次次走向相差无几的未来。
在这个过程中, 也有曾经的英雄、后来的神明被腐化, 乃至于自我堕落反过来吞噬泰恩的力量, 但时至今日, 那永无止境的抗争仍未停歇。
“……”
一时间, 雷哲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静静看着那颗孤星, 看着那千百万年岁月变迁之后,过往曾存在的一切, 最后留存的痕迹。
被邪神彻底吞噬的事物,不会被记载、不会被提起、不会被纪念、不会被回忆。
那是绝对的空无与‘失我’。
正如现在, 没有任何人还能再想起曾经的那一切,还有那曾被一个个有着自己生活轨迹的人书写于岁月的故事。
传奇英雄,或者伟大传说?
不。什么都没了。
不要小看智慧生物的可能性啊——在这样漫长的历史中,能被文明孕育出的‘英雄人物’,可不止现存的那些。
只是当原初世界线的他们选择和同道中人们结伴去做那个火炬时, 他们的存在基础就开始被消耗……于是, 此后每次重启, ‘美德之光’的力量都会更强大,但也会有那么一位或几位‘英雄人物’,彻彻底底消失殆尽,无人可以再记起他们‘还存在时’的模样。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种族地区,无论学派分别,无论阵营性格……
这世上终究还是有那么一批最勇敢的人,在漫天混沌之前站了出来,付出自己的一切,换世界留有它最后的可能性,换他人可以发展自己的可能性。
如果那蠕动的天空要向最后的星倾倒……
那就要先能击破,地上群星登天而上的力量。
他们接二连三奔赴一个又一个没有自己的未来。
为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鱼死网破。
“这不是个悲剧。这是‘人之爱’的故事。”白袍人温和的说,“真有意思……不是吗?这破碎的世界里,众筹灵魂,众筹人生,众筹希望……”
雷哲长长叹息,接上了那句话:“……然后,众筹一个‘或许可行,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存在那些人’的未来。”
“或许吧……”白袍人的回答似是而非,“还有,我想你要知道,外面的蠕动混沌就是这个宇宙的‘原初邪神’,只要吞噬了这颗星球,它就可以将所有散落的个体融合起来,获得现阶段的圆满了。”
“现阶段?”雷哲反问,“它都已经吞噬宇宙了……难道还有‘下一阶段’吗?”
“放开你的想象力,雷先生,”白袍人说,“在它离开自己出身之处后,这只是‘第一到第三阶段’。‘3’可不是个极数……”
“……极数?”雷哲的灵魂看上去在深呼吸,“我是知道,我老家那边总说‘九为极数’——别告诉我它们也信这个?”
“不是‘信’,而是‘事实’。”
白袍人说。
“无静钟楼发现,现存一切只要有‘十进制’概念的宇宙都会认为‘九为极数’,这就像是一个蔓延于虚空的传染病,但传染的并非厄难,而是‘规律与规则的秩序’。”
“一个‘更加科学的数学计算法’,是‘宇宙秩序’的基础。而‘十进制’就是‘科学计算法’在规则意义上的基础——也不知道这是谁下的规定。”
“以及,即便是混沌邪神,只要它们出身的宇宙具有‘计算’的概念,就会不由自主产生‘规律’与‘阶级’。”
“正如现在,那些邪神有大有小,小的互相融合,大的吞噬小的,必将将‘得出一个最终的结果’——当然,我们并不知道那个结果会是什么……”
“……”雷哲缓缓看向周边广阔而狭窄的屏障,就好像他隔着它看到了外头的‘祂们’一样。
“这么说来……”他缓缓对这段话下了结论:“简直就像……一个‘秩序病毒’?”
要知道,每个邪神都来自不同文明与星球。
它们吞噬了自己出身的整个神系,但不会有谁是均衡发展的,它们只会极端注重某个领域的力量……而同一个领域内,可以同时存在无数不同的邪神。
如果‘原初邪神’将那些散落的‘承载规则的小个体’收回并吞噬,那么,它将成为一个……
……一个黑暗而纯粹混乱的、具有原初生命的,‘混沌宇宙’?
雷哲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而白袍人对此做出了答复:“原应如此。”他说,“但因为这个‘秩序病毒’的存在,即便是邪神化身的宇宙,也不可能毫无‘规律’与‘规则’。而那,就是‘文明’的容身之处。”
“所以,”雷哲缓缓问道:“说不定,有哪些广阔的、巨大的‘混沌宇宙’之中,也会诞生出‘秩序文明’来?”
白袍人摊了摊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随后,他转道:“你知道这个‘小宇宙’已经被重启了多少次吗?”
“……多少次?”雷哲反问,“十次?二十次?五十次?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