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有可能几天前还很喜欢你的人,发现你身上不仅仅有优点,居然还存在缺点的时候,或者说了一句不对的话,做了不怎么恰当的举动,以及任何一个不对的小细节,就会立刻弃你而去,与此同时还要大发议论,证明他/她是对的,最好还能纠结其他的人一起讨厌你,然后他/她才会心满意足。
他独自长大,身后空无一人,只能自己给自己兜底。他不喜欢被别人批评,或者听到别人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说他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做什么,他不应该做什么,所以为了自己着想,他觉得自己最好表现的像个完美的机器人,这样就不会有人对他评头论足了。
当然,恶意的眼光还是避免不了,因为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以他人的痛苦为乐的人,不过总归比较少。
之前他不应该对塞希图斯那样做,因为太不“懂事”了,和他一向对外的形象有了很鲜明的反差,让别人觉得不适应了,或者让他们皱眉头了。
他想象着他的同事知道他之前的做法时候可能会怎样嗤笑他,瞧不起他,讨厌他;又想到塞希图斯把爱情收回去之后会怎样嗤笑他,瞧不起他,讨厌他,他感到一种窒息的痛苦,随后决定让自己“懂事”起来。
他和塞希图斯之间的关系总会结束,不过之前那几天的相处已经满足了他所有对爱情的幻想,这就够了,从现在开始,他要渐渐适应,这样的话,等到这段关系真正结束的时候,他也会保留自己的自尊,体面的告别。
渐渐地,他对塞希图斯的态度渐渐趋近于公事公办,每天什么时候亲吻一下,塞希图斯为他做了什么,他又该怎样回报对方。谢依开始记账,一笔一笔都还给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拥抱了他,让他觉得很快乐,谢依就用一个吻作为回报,塞希图斯想怎样吻他就怎样吻他,他绝不反抗。他计算着塞希图斯的好,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学着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情节,帮塞希图斯整理衣领和腰带。
谢依揣摩着塞希图斯可能会喜欢的事,尽力去做了。
他没法习惯别人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所以决定两不相欠。
他坐在书房里研究资料,拿起一本新书的时候,发现了里面夹着的一个信封。
打开来一看,是塞希图斯写的,写给他的。
里面是一些很温柔的话,还有一首塞希图斯自己写的诗歌。塞希图斯曾经毕竟是个王子,现在又是一个君王,写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准备了很久,积攒了无数废稿,最终才有了这么一个颇为满意的。
谢依读完了诗,像被火烫了似地把信纸丢在桌面上,然后瞪着它,他很难过,因为他不会写诗,也没有文学天分,没法儿回报了。
那首诗写得真的很好,谢依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也能看出来,不过他不允许自己再看第二遍,因为他真的没法儿回报,他把信装回信封里,然后重新把信封的口子封好,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打开过它。
谈恋爱就像借钱,如果你没有还钱的能力,最好还是别借。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很喜欢塞希图斯抱着他,因为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抱过他,至少他记忆里没有,他得懂事地站在一边,要谦让年纪小的弟弟妹妹,要体谅脾气不好的大人,最好是自己体内有个内循环,不用吃喝拉撒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免得让别人操心。
他在塞希图斯的怀里待得舒舒服服,不过有时候会突然像惊弓之鸟一样地跳起来,然后带着枕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冰凉的被子让他的头脑清醒,可以很放心地睡着。
有时候
谢依会生出一种自厌的情绪,他会觉得自己特别讨人厌,并且奇怪于塞希图斯为什么还能忍受的了他,到现在还没把爱收回去,也没有宣称说他受够了,决定和谢依一刀两断,并且把他从王宫里赶出去。
不可否认,这一点让谢依感到高兴,只不过高兴是暂时的,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很愧疚,因为没法回报塞希图斯同等的爱,他甚至不会去爱,因为他爱人的能力被钢筋水泥构建成的城市吞没了,他是一颗城市需要的好螺丝钉,只需要团团转,但他却不是一个人,他是众多人口资源中的其中一点点资源,是众多人口红利中的一点点红利,众多好员工中的其中一个好员工,但他不是人。
他不会爱,没人教过他,他也学不会。
几天之后,塞希图斯主动挑起了话题,旁敲侧击:“你觉得我写的诗怎么样?”
谢依已经把那个信封压在了层层书籍之下,“我没看”,他撒谎着回答。
“为什么?”
塞希图斯问,显出有点忐忑的样子,然后又很温柔的:“我还记得内容,你想我念给你听吗?”
“不行。”
谢依说,他打开一本大开本的书,然后把自己的脸藏在后面,声音有点闷:“你不懂,我不会写诗,而那正是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