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的马车停在了画舫楼偏门。
京城四月,春末夏初,不冷不热,温度一天天上攀,这种猫儿都要叫春求偶的季节,更别说人了。
夜间,画舫楼张灯结彩,正门人满为患,鸳鸯河畔,无数百姓围观,河中一条条奢靡红火的画舫船游弋摇曳,经过河岸边时,带去一阵起哄声。
画舫楼半楼嵌入鸳鸯湖,楼中客人可以协姑娘一道泛舟湖上,游玩享乐。
耳边是百姓和姑娘的欢笑嬉闹声,船上的乐声靡靡动听,依稀可见船上舞动着的窈窕人影,触目都是纸醉金迷、让人心痒难耐的画面。
在这样的销金窟温柔乡里,江熙沉握着水墨折扇,一身白衫,显得格外冷淡。
没人注意到停在后门的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都溺死在面红耳热的气氛里。
江熙沉戴着斗笠往偏门走。
在偏门口嗑着瓜子、晃着脚丫子昏昏欲睡的老板娘眼见来人,精神瞬间一振,甩了瓜子跑过去,恭敬地低声道:“东家。”
“走,上楼说。”江熙沉道。
老板娘凑在身边:“好嘞,最好的房间一直给您留着。”
老板娘引着他从他们主家才走的暗门上去,边走边热络道:“可要叫几个姑娘陪陪酒说说话,唱个小曲儿跳个舞……”
他们青楼的姑娘都卖艺不卖身,不卖身还要和别家卖身的竞争,自然哄人的本事、才艺胜人几筹。
“不用。”
老板娘看着江熙沉身后乔装后的胖管家,道:“那就他一人在屋里,公子不无聊么?放心,知道公子身份的,这次挑几个安分的……”
江熙沉乔装出来,脖子上自不会画红,她知晓他是要嫁人的男子,但姑娘们不知道,要是如狼似虎点,势必要尴尬的。
大殷公子一般外形上除了比男子纤瘦些,和他们差距不大,为防男子辨认不清唐突了他们,所以他们会在他人能第一眼瞧见的地方画个红色印记,俗称画红,可以是手上,也可以是脸上、脖颈上,任何图案都行,只要鲜明醒目。
江熙沉只有在家里被人盯着才会画,出来从不画,加上淡定大方,和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片,他自己不说,没人知道他是。
之前他来楼里,易容戴了斗笠,姑娘们完全不知道,只听说他是那个年纪轻轻财比范蠡的东家,一齐拥上找他玩了,江熙沉还淡定地左拥右抱,看的老板娘吓坏了。
“不用,”江熙沉一笑,“今夜已经够热闹了,喊了是要糟践姑娘们的心意。”
老板娘愣了下,她是个人精,并不多问,只引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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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薛景闲懒洋洋地斜坐着瞧着书,见一道黑影翻身进来,撂下手中书卷,随口道:“银子可带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男子恭敬笑道:“带了,主子要多少有多少,定能将花魁娘子收入囊中。”
“我一个岷州来的,可没这么多银子,我待会儿随便拿些便是,对了,罗明,那位是不是就在京城?”
他们都明白“那位”指的是谁,能被主子时常挂在嘴边的就那一人,罗明道:“是。”
薛景闲坐起身来:“你改日可得替我好好引见引见,正好有个
大单要找他。”
“是,”罗明应声,转而笑道,“主子如何想不开,放着第一美人不要,去包个花魁?”
“又不是真来包花魁的。”
罗明当然也知道他这一出是为了退婚,欲言又止:“……主子,你真不见见再做打算?他……”罗明咳嗽一声,“他真的……反正见过一眼绝不会忘的。”
任何人对着他那张脸,怕是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就是娶回家当个花瓶每日瞧着也赏心悦目呀。
薛景闲含谑瞥了他一眼:“忍一时以貌取人,一生逍遥自在啊罗明,色迷心窍,就得为人做牛做马,下半身爽快了,上半身就一生难得清静。”
罗明咳了一声:“主子所言极是。”
道理是这样,哪有那么容易拒绝。
他顿了顿:“可主子这岁数,也是该娶个夫人回家了。”
薛景闲二十有一,加冠一年有余,合该娶妻了。
薛景闲并未反驳,拿了身侧的橘子慢悠悠地剥了起来:“反正不会是江熙沉。”
马车很快停在了画舫楼门口,薛景闲下了马车,进了画舫楼。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日是花魁姑娘一月一度择客上船的日子,还是因为听说薛家野种薛景闲要来玩儿,一楼人山人海,用摩肩擦踵来形容都不为过。
京城第一青楼,果然名不虚传。
门口人最多,薛景闲往里挤了挤,到了稍空旷的地儿,周围无数双眼睛立马看向他,人们一时有些安静。
江熙沉站在二楼栏杆边,看见那人,冷不丁愣了半晌。
门口的男子面容俊美,斜眉入鬓,底下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明明面无表情,都仿佛在招惹是非,调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