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端茶的手猛地一顿。
身前几人齐齐回头看向江熙沉,眼底是浓浓的忌惮和杀意:“主子……”
江熙沉神色不明,握茶盏的手却悄然紧了:“少走商,多的是什么?”
薛景闲懒声笑道:“九州八川五湖四海江湖人,主家手眼通天,替你赚钱的遍布全国,哪比我只在一个小小的岷州作威作福?”
从那人说出“江湖人”三个字时,江熙沉脸色就沉了下来,他眨眼便无声笑了,原来自己的老底也早就被他揭了。
这人不在京城,竟也将自己的底细悄无声息中摸得清清楚楚。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江熙沉的属下握着长刀,用眼神询问江熙沉,似乎他只要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杀人灭口。
他们的确明为走商,在大殷各地倒卖运送物资,实际原来是打打杀杀跑江湖的。
像他们以往的结局,不是被军队收编,苦训不说,还要被军中官僚克扣饷银,就是年纪到了放下刀枪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当个老实人。
哪条路都不会大富大贵。
说实话,乱世是他们的乐土,但眼下内糜烂外繁华安定,心细深圆滑的才吃的香混的好,像他们这种直来直去的,苦得很。
他们也没想过会有第三个选择,就是江熙沉。
几年前江熙沉找到其中了几人,跟他们说,他有个又赚大钱、又体面的活,问他们肯不肯跟着干
。
那些人都是爽快胆大不怕死的,尝了好处后便很快拖着更多人进来,也没两年,大殷各地赫赫有名的走商队就都是江熙沉的人了。
薛景闲对出下句后,对面就沉默了。
罗明眼里浓浓的震惊还未消散。
走商,那种人可以轻易出入各地,甚至在京城大摇大摆都没人关注,可他们居然底细不干净。
他们要是处心积虑成群结队进了某地,会些拳脚功夫,还有钱装备精良,绝对能制造不小的暴|乱。
薛景闲也听见了拔剑声,笑而不语。
他之前就在想,小财用财疏通人脉就能轻易换来大财,可也仅此而已,止步于此,大财没有武力没有权,可护不住,这人如果只单纯是个商人,早晚成了贪官污吏宰杀的肥羊,一遇上天灾,朝廷说不定还要拿他开刀,放他的血,直接一锅端了填补国库、拿他的钱做好人回民心也未可知,他就不慌吗?
大殷已历二百余年,如今贪污成风,官官相护,百姓艰难度日,忍气吞声,时局如此,这人却能逆流而上做这么大,定是对武力有想法的,肯定也已经掌握一二。
也就是俗称的官场有人,外头有兵,黑白两道通吃。
有兵,却从未叫人注意到,说明兵的身份极隐蔽,在加上他是经商的,各地都有倒卖物资的庞大走商队,一个队伍就是几百上千人,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他为了印证这猜想,之前还特地抢了岷州的一个走商队,他们的确个个有武艺在身,虽是不精湛,对付普通官兵百姓倒是绰绰有余了。
罗明额上冒汗,低声道:“主子,真要动手,我们打的过他们吗?”
他们的人基本都在岷州一带,跟进京的只是极少数。
薛景闲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一群“山匪头目”,也都有些投鼠忌器,岷州是他们的天下,可京城,却还要掂量掂量。
当然对面肯定也不敢在皇城脚下动静那么大。
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时两个包厢,只有薛景闲和江熙沉二人坐着,气定神闲地喝着茶,隔间里是茶盖划过茶盏瓷边的仪然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江熙沉才笑了一声,道:“贵客对得好,山匪还通文墨,是我孤陋寡闻了,贵客恕罪。”
他便是大方承认了,被人揭了老底,依然淡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和恼怒,当然说出来的话却也毫不客气。
这便是骂他土匪了,薛景闲啧了一声:“主家口齿伶俐,不愧为京城第一商人,在下佩服。”
江熙沉蓦地握了下茶盏。
这就是嘲他尖酸刻薄了。
他冷淡道:“话既已说到这份上,贵客来,所为何事?”
薛景闲笑道:“所为何事,你不知道吗?”
江熙沉反问:“我为何应当知道?”
薛景闲笑道:“主家非要我说出来?那就恕在下失礼了。”
他扬声谑道:“自是想同您亲近亲近。”
管家冷不丁脸色一黑,下意识望向江熙沉脖颈处出来前被他特地擦拭去的画红。
这若是寻常男子间的言语,只是插科打诨开玩笑,可他家少爷是……
江熙沉一哂,丝毫不恼,答道:“还不够亲近么?”
薛景闲一笑。这主家嘴是
不饶人了些,人倒是聪明绝顶。
“主家名动京城,中意您的可多得是,还个个都是良木,只等您纡尊栖息,在下怎能不心急?”
管家脸色一变,看向江熙沉,这莫不是知晓了少爷身份。
江熙沉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歪打正着罢了,绝不是表面意思,是听见风声,有旁人要同他合作,怕他过河拆桥把他卖了,这才急慌慌要见他。
薛景闲笑道:“所以在下才千里迢迢从岷州赶来,只为见主家一面,坐实了这正宫位置,好彻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