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闲刚到画舫楼, 就要进去,脚步忽得一顿。
跟在他身后的陶宪稍有疑惑,顺着薛景闲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 停在隔壁酒楼的门口, 侍从立在马车前。
陶宪轻声道:“少爷?”
薛景闲一言不发, 盯着那个侍从。
那人虽是老百姓的衣着, 眼神却过于坚毅锐利,甚至还隐隐带着点豺狼虎豹一样的厮杀冷血, 过的不像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的手搭在腰腹一会儿, 又自然垂下, 过了一小会儿, 又搭回腰腹的位置。
手显得很多余,无处安放, 或者……没有放在它本该放的位置, 不熟悉、不习惯。
手平时不是自然垂下的。
……搭在腰间剑上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刹那,薛景闲悄然皱了下眉头, 往那侍从寸步不离守着的马车扫了一眼。
“少爷?”陶宪茫然地又唤了一声。
“没什么,”薛景闲收回视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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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熙沉看着摊开在桌上的那副画, 风轻云淡道:“公子从何处得之?这副画好像并未丢失,还摆放在楼里。”
江熙沉就要叫侍人进来, 去存放画的地方检查一二,赵云忱抬手制止, 一笑:“这幅画并非当日那人所作, 而是在下潜心所仿。”
江熙沉眉头陡然皱了一下。
摊开的画卷上, 绘着一个人。
那是江熙沉自己。
这幅画乍看和那日那个流氓画的一模一样, 饶是他,不仔细分辨,都都辨不出任何区别。
江熙沉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有了赝品叫他心下有些不舒服,还是因为这幅赝品并不太逊色于那幅真迹叫他不舒服,眨眼便笑道:“公子画工举世无双,在下眼拙,佩服不已。”
“举世无双?”赵云忱笑了,“这怕是谬赞了,那人画艺远胜于我,在下也只不过仿他心意,苦练数遍,才勉强画出这一幅,借花献佛罢了。”
江熙沉听着那个“借花献佛”,霎时抿了下唇,心道来者不善,神色如常地试探道:“不知公子此番,是要……”
赵云忱轻笑一声:“那日画舫楼一游,在下有幸见此奇画,对这位画中人一见钟情。”
江熙沉握扶手的手陡然紧了,面沉如水。
赵云忱深看他一眼,似乎想透过他密不透风的斗笠,窥见他一瞬间慌乱的神情,他和煦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笑意深深,文雅淡泊的外表却似乎再也遮不住底下的狼子野心,他起身,朝江熙沉深深作揖:“在下今日特上画舫楼,是想着,东家多半有那男子线索,想让东家替在下同那男子牵线,好叫在下得以借他寻得画中人,一表痴心。”
偌大的包厢一时鸦雀无声,外头的靡靡之音都仿佛被拦住了,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来,屋子里闷得厉害,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江熙沉暗吸了口气,慢慢松了紧握扶手的手,就要同以往每一次一样虚以为蛇,身后的门却忽然开了。
“你找在下?那巧了,来来来,我刚好来找东家,我陪你谈。”
江熙沉愕然朝门边看去,那人懒...
洋洋倚在那儿。
一看到他,那日的记忆瞬间冒了上来。
赵云忱眼底陡然一沉。
薛景闲没看江熙沉,径自走到他跟前:“那边去点。”
江熙沉迫使自己回神,想着眼下情状,用眼神无声询问他。
薛景闲并不和他眼神交流,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江熙沉身侧,搂着他肩,把人往身侧一揽。
江熙沉猝不及防瞪了下眼,浑身微僵。
赵云忱看着,眼睛慢慢冷了下来:“你们……”
“让赵兄见笑了。”薛景闲这才有空看向坐在对面的赵云忱。
“实在不好意思,那日其实哪是什么心意暗表,”薛景闲笑叹道,“就是小打小闹闺房乐趣,结果被你看到了。”
江熙沉:“……”
搭在肩膀上那双手往上,修长的指不安分地玩着他的头发。
赵云忱眉头陡皱,脸色更冷。
江熙沉作势去推他。
薛景闲一笑,没管他的抗拒,改而去拉紧了他的手:“兄台这画画的真好,十成十的像,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东家你说呢?”
江熙沉低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嗯。”
赵云忱冷眼看着他二人。
“兄台之画工,在下着实佩服,这画卷,千两黄金,这心意,重如泰山,”薛景闲懒洋洋地看向江熙沉,“只是在东家眼里,在下就是鬼画符,东家也是喜欢得紧的,是么?”
“……”江熙沉垂下眼帘,作势抽了下手,这举动在赵云忱眼里无疑是欲语还休,无声附和了他。
“所以不是兄台不如,实事求是,兄台的心意本事,连在下都深感威胁,换了任何人,怕都是受宠若惊,东家必然也是,只是在下捷足先登,东家已经是在下的人了,也不好朝三暮四。见异思迁背叛旧人者,兄台的主子想必也信不过,不敢要,是么?”
赵云忱闻言身形一震,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过了许久,忽然笑了,目带激赏:“你知道你在和谁抢人么?”
薛景闲一哂:“请你转告三皇子,在下只是吐露实情,还望王爷恕罪,王爷出身皇家,我等萤火,岂敢同王爷争辉,只是常言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在下再怕,怕是也得战战兢兢,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