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犀是对宁殷的榻有着本能的紧张, 毕竟榻上解毒的两次实在印象深刻。
然而转念一想:前世两年,什么姿势没做过?
那些战栗的记忆早被逐一抚平,只余下释然平和, 以及偶尔气泡般偶尔浮出的悸动。
她倚了一会儿便困倦了, 僵着的腰也软了下来。
虞灵犀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时窗外明亮的阳光已转为金红, 在窗边投下斜斜的长影。
宁殷就交叠双腿坐在榻边, 一手撑着榻沿, 倾身离得极近,如同在欣赏一幅极美的画卷般,用目光慢慢品味着她。
虞灵犀对上他墨色的眼睛, 眨了眨, 醒过神来。
“我睡多久了?”
她坐起身,轻轻揉着酸痛的颈项,于是画卷也像是活过来般, 点亮了黄昏的晦暗。
“两刻钟。”
宁殷的食指闲适地点着榻沿, 而后抬起,替她捏了捏颈项, “小姐倒是安然得很。”
温凉的手指触碰到后颈, 虞灵犀下意识一缩。
而后很快放松了身子,这辈子的宁殷脾气好得很,断然不会再捏着她的脖子恫吓她。
待缓过那阵酥麻,她便翘了翘脚尖,落地道:“画好草图了?”
宁殷心不在焉地“嗯”了声,那只手在她耳后使坏地捻了捻, 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虞灵犀实在好奇他要刻个什么玩意儿, 便道:“我看看。”
“现在不可。”
宁殷瞥了眼床头矮柜的最下层, 嗓音低而缓,“那东西好看还实用。等雕好了,再给小姐瞧。”
去繁就简,玉-体横陈,可不是现在能给她看的东西。
“故弄玄虚!”虞灵犀指责他。
宁殷闷着笑,又看了眼她素净的鬟发,起身理了理下裳道:“小姐墨发如云,以簪挽起,露出白细脆弱的颈项,定然极美。”
虞灵犀一怔,恍惚回想起前世,宁殷的确偏爱将她的长发绾成松柔黑亮的大髻,还总喜欢捏她的脖子吓唬人。
却原来,小疯子这么喜欢她的脖子么?
虞灵犀摸着鬓发,想着回头去找找,妆奁盒中有没有合适的簪子。
连她自己也惊异于此刻的妥协,顿了一会儿,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房了。”
院中隐隐传来窸窣的声响,花猫似乎闻到了熟人的气息,小声喵呜起来。
宁殷微眯眼眸,视线投向窗外庭院,复又收回。
“小姐。”
他唤住她,虞灵犀站在门外,疑惑地回头看他。
宁殷朝虞灵犀走去,站在她面前,贴近。
他抬手朝虞灵犀脸上抚去,她不禁颤了颤眼睫。
宁殷离得那样近,侧首俯身时,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脸颊。这么近的距离,虞灵犀甚至能看到他眼睫垂下的阴影,根根分明。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见宁殷抬手理了理她睡得松散的鬓发,低沉道:“头发乱了。”
他整理鬓发的姿势亲昵而缓慢,夕阳下,两道影子轻轻叠着,好似交颈缠绵...
的鸳鸯。
“咳咳!”院中响起两声突兀的低咳。
虞灵犀惊醒似的,忽的回过头来。
她看到了站在玉兰树下刚毅高大的父亲,以及一左一右的站着的,面色复杂的兄长和阿姐。
自然,方才那亲昵而易惹人遐思的画面,他们自然也瞧见了。
“阿爹。”
虞灵犀只是慌乱了片刻,便定下心神,移步挡住身后的宁殷道,“你们怎么来了?”
院中所有下人都被屏退,一片沉静。
夕阳浓到发红,虞渊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沉重的视线扫过自己美丽乖巧的幺女,而后落在宁殷身上。
虞辛夷皱眉,给妹妹使了个眼色,以口型示意:“岁岁,过来!”
虞灵犀心里有了预感,轻轻摇首,依旧以窈窕纤细的身形挡在宁殷身前。
虞辛夷气急,想要上前将妹妹拉过来,却被虞焕臣伸手拦住。
虞渊看了宁殷很久,腮帮绷紧,而后极慢、极郑重地弯下腰板,朝宁殷躬身抱拳一礼。
他身后,一儿一女两名戎将亦是陆续抱拳。
随着三人一礼落下,虞灵犀咽了咽嗓子,知道卫七做回宁殷的那一天,终究是来了。
正想着,肩上落下一只白皙的大手,怜爱般轻轻拍了拍她。
“别怕,小姐。”宁殷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便是这等紧张的时候,他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勾起兴味的笑意,“看来,虞将军想和我谈谈。”
“宁殷。”虞灵犀匆声唤住他。
她希望宁殷能拿出最好的一面对待阿爹,便认真地望着他,低声道:“一定要好好谈。”
闻言,虞焕臣和虞辛夷两兄妹俱是抬头:岁岁……直呼七皇子什么?
……
酉末,天空一片黄昏与夜幕交织的晦暗,一轮圆月轻轻地挂在梢头。
书房的大门已经紧闭了半个时辰。
“就这么担心他?”虞焕臣扫了眼神思凝重的幺妹。
虞灵犀手边摆着一碗凉透的茶汤,连平日她最喜用来提神的椒粉都不曾动用。
虞灵犀的确担心。
虽说宁殷的疯劲和偏执收敛了不少,与上辈子有天差地别,但她依旧无法拿捏父亲的心思。
毕竟朝臣站队之事犹如倾其所有的豪赌,非同儿戏。
“阿爹会为难他么?”虞灵犀问。
“若他真是七皇子,验明正身后只有他为难阿爹的份。”
一旁的虞辛夷反倒气笑了,伸手捏了捏妹妹腮帮上的软-肉,“若非虞焕臣今日和我商议,我还不知岁岁藏了这么大一尊佛在府中,真是翅膀硬了!”
虞焕臣面色少见的严肃。
他暗中观察了这些时日,发现七皇子的确是个聪明而又擅长蛰伏的人。而聪明绝顶的布局高手,与玩弄人心的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他甚至怀疑,若非宁殷主动漏出踪迹引人上钩,虞家还真不一定能查到他的下落。
先前虞焕臣想不明白,七皇子这般铤而走...
险将身份漏给虞家,究竟有何目的。
而今却是明白了,他是在逼虞家做出选择。
虞家这个决定做得甚为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