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宁见他叨叨个不停,赶紧转身就跑,一直到回到寝房才猛松一口气。
“小姐,您怎么这么着急?”莲儿不解地看向她。
傅知宁轻咳一声,看到她换了身新衣裳,顿时有些好奇:“没什么,你要出门?”
莲儿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与王婆子约好了,今日去郊外踏青。”
傅知宁顿了顿:“城门不是还在排查吗?”
“今早还查着呢,晌午便不查了,据说是已经抓到了盗贼。”莲儿回答。
傅知宁心里咯噔一下:“抓到了?”
“是呀,传家宝也找到了,吴老夫人这回总能放心了,”莲儿说完,简单收拾了东西,这才行了一礼,“小姐,奴婢这便走了,等回来的时候给您带好吃的。”
傅知宁回神,勉强笑了笑。
司礼监内,服侍的小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毕恭毕敬地躬着身子。
百里溪垂着眼眸,安静无声地看奏折。
刘福三进屋后扫了一眼旁边伺候的人,众人顿时鱼贯而出,从外面将门关上了。
“掌印,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城门处的人撤了,抓到人的消息也散了出去。”刘福三道。
百里溪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刘福三见状,忍不住问:“掌印,奴才愚钝,实在不知为何要这么做,咱们已经找了两日都没找到人,如今又将城门口的人都撤了,岂不是更找不到?”
...
虽然城门外还是有人暗中排查,可暗中查和明处查,显然不是一种力度。
“若是不撤,才找不到。”百里溪不紧不慢地说。
刘福三更加不解。
百里溪扫他一眼,将手中奏折放下:“这两日,你都查了什么地方?”
“回掌印,酒楼、客栈、所有能住人的地儿都查了,”刘福三说完,自己就先皱了眉,“却半点踪迹都没查到,如今京都虽然回春,可夜间还是冷得厉害,吴芳儿又是大家小姐,总不会露宿街头吧?”
“所以有人将她藏了起来。”百里溪缓缓道。
刘福三一惊:“原来如此……那奴才直接带人查与她交好的人就是,为何要撤走城门守卫?”
“吴阁老是一品大员,一家清贵,吴芳儿能接触到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百里溪指尖敲着桌子,眼底是看不透的深意,“此事又需保密,你贸然去查,就不怕惹人疑心?”
刘福三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更何况朝中权贵惯会趋利避害,若真知道吴芳儿在自己家中,只怕早就交给吴家了,所以就算有交好的朋友藏她,也不敢藏在自己家里,必然会藏在外面某处,如此一来,就不能时刻相见了,”百里溪垂下眼眸,再次拿起朱笔,“眼下抓到人的消息一放出,藏人者定然心急如焚,要去藏匿处一探究竟,你派人暗处监视,不出半日便会有人独自出门,跟着他,就能找到吴芳儿。”
“是。”
刘福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快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于是又折回去问:“掌印,那个侍卫还留吗?”
百里溪忆起吴老夫人的请求,眼底一片淡色:“杀。”
“是。”
“还有,”百里溪若有所思,“将吴芳儿藏起来的人,必然已经知道她私奔之事,我答应吴阁老要严防死守,将此事保密到底。”
刘福三了然:“掌印放心,奴才不会留下后患。”
百里溪没有说话,朱笔上的朱砂滴落,在奏折上晕开一抹鲜红。
刘福三从司礼监退出去,便叫了平日负责监视吴家的下属,要他写下所有与吴芳儿交好的名单。
下属应了一声便开始写,刘福三思索一番,又道:“不止吴芳儿,还有吴老夫人和吴夫人的。”
“是!”
刘福三吩咐完,便开始慢悠悠地喝茶,一杯茶没有喝完,下属就已经列出一份长长的名单。
刘福三从第一行开始看,当看到傅知宁的名字时停顿一瞬,这才继续往下看。一份名单看完,他抬头看向下属:“吩咐下去,按照这份名单去暗中监视,若有人单独出门就跟过去,找到吴芳儿后立刻通知我,记住了,别的活口一个不留。”
“是。”
属下转身离开,刘福三再次看向手中名单,视线在‘傅知宁’三个字上打量许久,眉头微微蹙了蹙。
另一边,傅家。
傅知宁来回踱步,一边担心吴芳儿在自己的私宅被抓,自己会被吴家报复,一边又觉得吴芳儿他们不会这么容易被抓……可若没被抓,怎会这么容易放弃城门排查?要知道京都繁华,每日进出城门者无数,若不一一排查,就算在外面设了埋伏,也很容易将人漏走。
傅知宁越想越心慌,终于忍不住戴上帷帽,独自一人出了府。
去私宅的路上,傅知宁越想越觉得不对——
吴芳儿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既然躲进了...
宅子,便不可能再出来,而吴家先前一直在街上找人,如何能找到躲在宅子里的她呢?
只怕其中有诈,放出所谓的已经找到的风声,只是为了引蛇出洞,要么是为了麻痹吴芳儿,骗她逃去城门,要么是为了引出藏匿她的人……想到这里,傅知宁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下一瞬便直觉身后有人跟踪。
她下意识想回头看,却强迫自己忍住了,随意走到一个首饰摊前,拿起一块镜子仔细看。
“这镜子上头嵌的可是最好的羊脂玉,可遇不可求呢!”摊主大肆夸赞。
傅知宁笑笑,借着镜子反光瞧见一道身影从后方一闪而过,她咽了下口水,默默放下镜子又走向别处。
原本要去私宅的她就此在街上逛了起来,买了一些胭脂水粉后,又去买了包糖炒栗子,这才转身回家。
她尽可能淡定,步伐从容仿佛只是来逛街,跟踪的人从一开始疑心,到渐渐放下疑心,最后重新回到不起眼的角落蹲守。
傅知宁回到寝房后,只觉得腿脚发软,心中更加急躁。
眼下已经可以确定吴芳儿还没被抓了,可看目前的阵仗,若吴芳儿二人想不到这一层,只怕被抓也是早晚的事。
……那她要如何,想办法报信吗?傅知宁想也不想地否定了,毕竟不去报信这二人说不定自己能想通,真要去报信了,他们仨都要被抓了。
傅知宁长叹一声,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
转眼便是两天,距离百里溪与吴阁老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日。
连续两天一无所获,刘福三又急又恼,拍着桌子叫嚷:“若是叫老子知道是谁藏的人,老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百里溪从外头走了进来,刘福三连忙迎上去:“掌印。”
“急什么。”百里溪扫了他一眼。
刘福三叫苦:“眼看着就到最后期限了,京中却迟迟没有动静,奴才怕他们已经趁城门口守卫松动逃走了。”
“城外十条大小道都设了埋伏,若是逃走,我等不会不知,”百里溪慢条斯理地到桌边坐下,“他们还在城内。”
“可、可就算在城内,他们若一直这样不出面,咱们也不能大肆搜捕,如何能找到他们?”刘福三叹气。
百里溪神色淡定,片刻之后缓缓开口:“藏他们的人,很聪明。”
刘福三嘴角抽了抽,心想这是必然,明知吴芳儿一旦被抓,他就难逃干系,却在听到风言风语后都能忍住不去找她,可不就是个聪明人。
“不知吴芳儿二人,是否也这么聪明。”百里溪说着,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竹节笔。
刘福三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百里溪简单写下几个字,刘福三看完立刻去执行了。
东厂的速度一向可观,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就吴家抓贼的事传出了新消息——
盗贼是某官宦之家的主子,眼下已经将人秘密拿下了,三日内会交由官府审理。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傅知宁很快就听到了消息,顿时快急疯了。
这明晃晃的暗示与威胁,摆明了是冲着吴芳儿二人去的,只要他们听说了,不管他们信不信,恐怕都会来傅家找她,看一看她是否无恙。
而眼下傅家已被监视,一旦他们来了,便如同瓮中捉鳖,三人一起倒霉。
现在这种情况,...
通风报信是不行了,傅知宁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关心则乱,老老实实藏在私宅。只要他们能藏个十天半个月,城门外即便有暗哨,也会松弛很多,到时候逃走的几率就大大增加。
傅知宁焦虑不已,正思索该如何传递消息时,正在铺床的莲儿突然咦了一声,傅知宁顿时看了过去。
“小姐,”莲儿一脸无奈,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什么走到傅知宁面前,“这样贵重的东西,您怎么能随意放在枕下,奴婢方才铺床时险些抖到地上。”
傅知宁低头,便看到自己要送百里溪的玉佩。
她这两天光顾着焦虑吴芳儿的事,竟然把百里溪给忘了。傅知宁抿了抿唇,将玉佩接过随意装进怀里。
焦虑了一整个白天,到了晚上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明日出门引开外面那些人,再让莲儿绕道去私宅传递消息,定要阻止他们两人来傅家。
刚想好计划,房门就被敲响了,她因为太过专注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去,就看到一道男子身影映在门上。
傅知宁以为是百里溪,正要去拿轻纱遮眼,随即又意识到不对——
百里溪要更为高大。
意识到什么后,傅知宁生出点点不妙,尽可能冷静地问:“谁?”
“傅小姐,你的两位朋友来找你了。”声音刻意低沉,却还透着些许尖锐。
完全陌生的声音响起,傅知宁如坠冰窟,沉默片刻后开口:“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傅知宁猛地看去,便看到莲儿在他身后的石板地上倒着。
“莲儿!”傅知宁瞳孔微缩,立刻冲上前去抱住人,确定她还有呼吸只是昏迷后,顿时猛地松一口气。
再抬头,便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傅小姐,跟我走一趟吧。”
***
司礼监,灯火通明。
刘福三沉着脸坐在案桌后,很快便有下属来报:“刘管事,吴芳儿找到了。”
刘福三猛地起身:“快去禀告掌印!”
“是。”
下属继续往外走,刘福三看着他利落的背影,端起一杯茶慢慢喝,喝到一半时突然想起来:“对了,那个藏匿者是谁,竟有能耐在掌印的部署下躲了这么久,我怎不知京都还有这样的聪明人。”
属下闻言再次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答:“傅通之女傅知宁。”
“噗……”
属下被他的反应吓一跳,愣了愣后问:“可有什么不对?”
“不对,太不对了!”刘福三黑脸,“她人呢?你们没伤了她吧?”
“没有是没有……”属下斟酌开口。
刘福三松了口气,接着就听到他说:“但按您的吩咐,除了吴芳儿不留活口,而且要先杀藏匿者,所以属下来时,已经派人过去了……”
“赶紧禀告掌印!”刘福三直接打断他,急匆匆往外走,“要是她今日死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