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意这才笑嘻嘻地离开。
她一走,寝房里又清净了,傅知宁躺在床上滚了两圈,再回忆几天前和百里溪的相处,仍觉得像做梦一般——
就在那天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呢。
傅知宁又翻个身,轻呼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一直待在屋里,不是睡觉就是看话本,日子过得仿佛不会翻身的咸鱼,惬意中又透着一丝无聊。
又一次睡醒后,她突然想念一个时辰前才出去的徐如意了。
……要不去找她们?悄悄去,然后一直待在阿欢住处,想来...
也不会碰见百里溪或刘淮。傅知宁一生出这个想法,心思便控制不住地活络了,正纠结要不要出门时,徐如意突然气冲冲地回来了。
“我再也不要同她好了!”她怒道,“她怎么这么没出息!”
傅知宁愣了一瞬,猜到了什么:“她与何生和好了?”
“我到她住处时,她正在给何生上药,那男人可真够诡计多端的,也不知跑到哪里做了一天苦力,磨得手心全是血泡,她一心软,便叫人进屋了。”徐如意提起此事脸都是黑的,“她这么会心疼男人,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若非是何生烂赌,她又怎需要租房度日!”
“你先消消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傅知宁蹙眉。
徐如意深吸一口气,灌了两大杯凉水后才算熄火,咬着牙将今日的事说了。同她先前说的一样,无非是浪子回头或苦肉计的故事,而阿欢作为心软的那个人,注定要认输。
傅知宁听完沉默许久,最后只说了句:“尊重她的选择。”
“知宁!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踏进火坑呢?”徐如意急了。
傅知宁无奈:“不然呢?牛不喝水你还能强按头?”
“可是……”
“好了,她也不小了,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你作为朋友,可以管,也不能管太多知道吗?”傅知宁耐心劝说。
徐如意绷着脸坐下,似乎怎么也想不通。
屋里静了下来,傅知宁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帮着她稳定情绪。
姐妹俩正沉默以对时,丫鬟突然进门来报:“二位小姐,阿欢姑娘来了,正在后门等着呢。”
“她来做什么?”徐如意猛地站了起来。
傅知宁拉住她的手,对丫鬟道:“快请她进来吧。”
“我不要见她,你要见你见。”徐如意说完,直接扭头走了。
傅知宁无奈,只好独自一人去偏厅见人。
阿欢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到傅知宁前来连忙站起来,脸上还挂着羞愧:“知宁。”
傅知宁叹了声气:“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阿欢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
“你自己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傅知宁说罢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但我还是觉得,他不是个良人。”
“……他已经改了,这些日子一直做三份工还账,他是真的知道错了。”阿欢忙道。
傅知宁虽然一直跟徐如意说,要尊重朋友的决定,可到了此刻,却觉得只尊重不多嘴似乎没那么容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也不是一日成长起来的,哪有那么多突然醒悟的故事,无非都是暂时的权衡,换掉浪子容易,等浪子回头却难,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
“他真的已经改了……”
傅知宁看着她恳切的样子,又是一声叹息:“既然你已经想好,那我就不劝你了,只愿你不会后悔,他也不会再辜负你。”
“你放心,我既然做了决定,肯定会坚持下去,绝对不会后悔。”阿欢忙道。
傅知宁无奈了:“不论何时,你都有后悔的权利,莫要因为跟我们赌一时之气,就非得坚持,将来若真过得不好……只管放弃,我们不会笑你。”
阿欢眼圈一红:“谢谢……”
傅知宁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有多说什么。
...
阿欢在偏厅待了半天都没见到徐如意,最后只能失落的离开。傅知宁将人一路送到街上,阿欢正要离开时,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总是租房也不是事,我已经准备将先前的房子赎回来了,你和如意以后要来找我,记得还去我原来的家。”
傅知宁微微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只是问一句:“你那些积蓄是你最后的依仗,确定要都花在房子上?”
“总要有个家嘛。”阿欢讪讪。
傅知宁见状,便没有再劝,抿着唇目送她远去后,突然有点提不起劲。
“发什么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傅知宁惊讶回头:“裴大人?”
话音刚落,便注意到他还拿着一个卷轴。
百里溪顺着她的视线扫一眼卷轴,便直接递给她:“拿着。”
“这是什么?”傅知宁不解地接过。
百里溪:“山河图。”
傅知宁:“!”
“不知值多少银子,但想来也不少,”百里溪随口道,“留着吧。”
说完,便转身往徐家走。
傅知宁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赶紧追上去:“是前朝第一文人所绘山河图?不是仿品?”
“刘淮敢送仿品?”百里溪反问。
傅知宁倒抽一口冷气:“若是真的,那可真价值连城了,他为何突然送这么贵的礼物?”
“没什么,不过是我带的那些人水土不服好了,找到了点他贪墨的证据。”百里溪回答。
明白了,和上次那盒首饰一样,都是贿赂。傅知宁感觉有点烫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拿着不好吧?”
百里溪没有回她,只管进了门厅。
傅知宁抱着贵重的字画,哪敢像他一样从前门走,只能转身去了后门,悄悄溜进屋后把东西仔细藏起来。
藏好后,她才陷入沉思——
百里溪让她拿着的意思,是让她暂时保管,还是送给她了呢?
先前那盒是女人的首饰,肯定是送她了没错,但这次的字画就不一定了,这种孤品连皇宫都未必有几幅,百里溪应该也是喜欢的……
不管了,先好好保存就是,自己总得有点用处,才能让他日后也舍不得杀。
傅知宁打定主意,要好好帮他保管赃物,结果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百里溪三天两头来给她送东西,今天是一个古董花瓶,明天是一尊白玉观音,后天则直接弄了只青铜铸的黑牛来,这些东西贵重且千奇百怪,最要命的是还有一部分格外占地方,傅知宁连床底下都藏了东西,根本不敢叫任何人进自己的房间。
在百里溪又一次来送东西时,她终于忍不住了:“你究竟敲诈了刘淮多少东西?”
百里溪将夜明珠放到桌子上:“是他自愿给的。”
“……你觉得我会信?”傅知宁无奈,“掌印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呢?隐姓埋名这么久,不是只为了他这点东西吧?”
百里溪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只是打发时间罢了,你不觉得他眼巴巴送东西给要杀他的人,很有趣吗?”
傅知宁:“……”这是什么恶趣味。
“快结束了,再过几日,便不玩了。”百里溪看向她。
傅知宁头疼:“还要几日啊?我这...
里已经放不下了,连床下都是……”
傅知宁对上他泛冷的视线,愣了愣后,突然后知后觉地认知到自己这几日过于放肆了。
他是百里溪,是代帝批红的掌印大人,所言所行都代表圣上,连皇子都要尊称他一声内相的人,她岂能轻易揣摩他的心思。
不能因为他这几日总是一副清贵公子的作态,便真将他当成寻常世家公子了。
“没事没事,不管多久,这些东西小女都给您保存着,保证不会出半点问题。”她小心翼翼道,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局促。
百里溪本来在走神,一抬头便看到她局促生疏的模样,眉头微微一蹙:“你不必多想,给你了就是你的。”
没想到真是送自己的,傅知宁干笑一声,突然觉得压力很大。这一屋子的宝贝,估计是刘淮大半辈子的家当吧,她收着实在烫手,更何况百里溪不是无事献殷勤的人,他给她这些东西万一有什么目的呢?比如替他背锅之类的……
傅知宁越想越紧张,可是不想要,又不敢说,生怕哪句话不对惹恼了百里溪。
百里溪本是带着三分笑意看她,可当看出她脸上的警惕与猜疑后,渐渐的眼神凉了下来,他没有多言,径直往外走去。
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傅知宁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她明显的闪躲,让百里溪停下了脚步,沉着眼眸看向她。
“大人。”傅知宁讪讪。
“就是养只猫儿,也该养熟了。”他冷淡开口。
傅知宁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正犹豫要不要问怎么了时,百里溪已经离开了,走出房门前还留下一句‘不想要就都砸了扔出去’。
就因为这句话,傅知宁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勉强睡去,连梦里都在思考他是什么意思。
晚睡的后果便是早上醒不来,而徐如意见她屋里一直没动静,到底还是闯了进来:“知宁你怎么还没……”
话说到一半,被满屋子的金光闪闪震慑了。
傅知宁惊醒,看到她的表情后忙道:“你听我解释!”
“表姐,你发财了?”徐如意怔愣地走到桌边,拿起拳头大的夜明珠问。
傅知宁:“……这时候知道叫我表姐了?”
既然被戳破了,也只能实话实说,顺便还能请她帮自己想想,百里溪昨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离开了。
徐如意听完沉默很久,终于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傅知宁痛哼一声,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徐如意生气,“人家掌印大人对你这么好,给你送这么多东西,结果你还猜忌人家,跟人家这么见外,好心当做驴肝肺,人家能不生气吗?”
傅知宁愣了愣:“只是因为这个?”
“废话,亏得我爹我娘总是夸你聪明,我看呐,你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人家百里溪,分明还是将你当亲人的,”徐如意叹了声气,“这下好了,百里溪万一记仇,你可就全完了!”
她叭叭地说了一堆得罪百里溪的危害,傅知宁却心不在焉,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百里溪生气了,她是不是得去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