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江盐不确定道,“我的‘丈夫’是医院院长的儿子。”
“有道理。”陶势掏出口袋里的照片说道,“那你觉得这个照片里你身边的人会是你的丈夫吗?”
江盐深刻地记得他在梦里看见清了照片上站在他身边的人,正是俞秀。
不过,他依旧回答道:“不知道,我在梦里没有见过那张照片。”
“当时你在梦里看到那场仪式和杀戮是在你和你丈夫的房间,是不是证明你们当时已经在一起了?”曹幼枫推测道。
江盐道:“有可能!今天它对我说我和它已经在一起八十多年了!”
“根据事实来讲,人活八十年是会老的。”陶势他沐浴在阳光中打量着面前坐在床上,穿着一身病号服依旧精致漂亮的江盐,说道,“你虽说长得像天仙,但也不能真的是个神仙。”
“所以,其实江盐八十年前就已经没了,但是院长的儿子以为他还活着。”江盐分析道,“后来在四年前,有一个和‘江盐’长得一模一样同名同姓的人来到了这座医院便被扣了下来,嫁给了院长的儿子,被逼成了精神病?”
“可以这么理解。”陶势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江盐’其实都是你...
。”
“嗯?”江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你看,现在是我们三个坐在这里。”陶势摊了摊手,“刚刚那个小护士记录的是我们的情况。”
“所以,我们不是要搞清楚80年前的‘江盐’做了什么,而是待会儿我们自己,或者说你、江盐,你要做什么。”
“我现在很好奇,你能做什么让医院防着你80年,最后还要把一个可能不是你,只是一个同名同姓长得一样的孩子逼成精神病关在医院里?”曹幼枫摸着下巴好奇的打量着江盐道。
“你别说,我也很好奇。”江盐说道。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他也不是一个很麻烦的人,他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居然让一个医院防他防八十年?
“我记得,医院内发生过一场起义?”曹幼枫突然说道。
他和陶势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江盐身上。
“起义?我?”江盐不可意思道,“我从小到大连班委干部都没有参与选举过,还起义呢!”
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向来是家长和老师口中最乖的那个,毕业后也是身边朋友嘴里最温柔、最好相处的一个,像起义这样的事情他或许会响应一下,但是他不可能参与其中。
这时,江盐的房门被打开了。
三人转头一看,是刚刚的小护士。
小护士手里拿着一个油皮纸小口袋,能够看出里面裹着几根冰糖葫芦。
“果然都在这儿!”小护士笑道。
“这是吕医生买的,刚刚他儿子嚷嚷着要吃糖葫芦,他便给咱们科室的同事都买了,也给你们两个单独买了,我说你们身边还有朋友他便多买了两根。”小护士走过来,将糖葫芦分给了他们三个。
“你是不是多偷吃了一根?”陶势逗着小护士道。
“呸!你才偷吃呢!”小护士嗔怒地啐了他一口,随后甩着自己两条乌油油地麻花辫子离开。
“真好!”陶势笑着看着小护士娇俏的背影,“好久没有看见正常的护士了。”
“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了。”江盐在阳光里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好久没有吃过糖葫芦了。”曹幼枫咬着手里的糖葫芦,“天天都是清水煮白菜,还带着一股子消毒水味!吕医生是个好人啊!”
三人坐在阳光里,惬意地享受着这偷来的温暖。
谁知三人还没惬意多久,医院上空突然响起了高亢尖锐的防空警报的声音!
外面人们恐慌的尖叫声响起,伴随着地是一片紧张杂乱的脚步声。
“快!各位病人!请在医护人员的指引下迅速到医院外部的广场集合躲入地下防空洞!”
“各位病人!请在医护人员的指引下集合躲入地下放空洞!请有序撤离!不要慌乱!”
“打过来了?”曹幼枫吃惊道。
这时,他们的病房门被撞开了,是刚刚给他们送糖葫芦的小护士。
“你们三个愣着做什么?快撤离啊!日本人都打过来了!”小护士一张小脸因紧张吓得发白。
“快啊!”
三人这才恍然,跟着小护士快步出门。
走廊...
里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和□□,夹杂着人们带着口音的怒骂。
不少病人是强忍着病痛下床的,他们许多没有下床的能力便被家属背在背上,身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仪器。
又一些医护人员是逆着人群走的,小护士拉住了一个朝他们走过来的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吕医生你去哪儿?”
“去库房拿枪!你们先到防空洞里躲着,我们拿着枪守在外头。”吕医生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可以看出他也是紧张害怕的。
“可是!可是不是说只是轰炸吗?”小护士的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了。
“日本人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吕医生推着他们,让他们赶紧走,“之前在东边也说只是轰炸,结果进了城连条狗都杀!”
“那我们为什么不跑?”曹幼枫手里还拿着吕医生买的冰糖葫芦,“躲在防空洞里不是被堵着杀吗?”
“已经炸过来了!”吕医生说话时嘴唇都在发抖,“出去就是被炸弹炸死!再说医院里也不都是像你们这样好手好脚的,许多人是没手没脚的,怎么跑?”
“你们先去下面躲着,我们守在外头,就算日本人打过来,我们把他们引开,说不定他们不知道防空洞里有人。”吕医生说道。
“可是……”江盐想说些什么,却被吕医生推了一把。
“赶紧走!别可是!”说着,他打量了一下江盐嘱咐道,“你下去后跟着女同志们一起把脸涂上灰!”
江盐没听明白吕医生的意思,就这么被人群推推搡搡的进入了防空洞。
说是防空洞,其实就是医院堆标本和杂物的地下室,地下室与太平间打通才能容下整个医院的人。
所有人挤在一处,难得的阳光再次消失,他们再次挤在了昏暗潮湿的空间里。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炮弹轰炸的声音,整个地下室都开始震动。
小姑娘们吓得尖叫出声,留在防空洞里的护士和医生们不断地安慰和安抚着病人。
四周是人们的哭泣、□□、咒骂声,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消毒水以及尸体腐烂的气息。
江盐三人并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来,都愣愣地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轰炸声消失了。
地下室里的人们也默契的静了下来,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瞬间沉寂。
紧接着,第一声枪响打破了世界的宁静。
伴随着第一声枪响,外面响起的是密密麻麻地枪声。
地下室里的人们再次开始尖叫,不少人拥抱着痛哭。
角落里一个男人跪在一个老太太面前哭着磕头喊娘,医生和护士静静地站在一旁鞠躬。
有人叹息的讨论着,她病死了,在这个时候甚至不知道是好是坏。
带着他们进来的小护士坐在他们面前抱着双腿哭得不能自已:“我们会死吗?他们说日本人会掏人心肝……我们会被活着掏掉心肝吗?”
“可不仅仅是掏心肝!”坐在他们前面一个老头转过头来,“他们来打这座医院,估计是想拿我们做实验。”
“把人的头割下来装...
在肚子上、把血抽干,再输马血进去……”
“我怕——!”小姑娘伏在陶势肩头嚎啕痛哭,“外面是海,如果现在发生海啸就好了,把我们和他们都淹死!都淹死!淹死他们一群混账!”
“实验?”江盐有些茫然的抬头。
他脑子被四周的气味和声音搞得乱糟糟的,他感觉自己没有办法很冷静的去思考,或许他的病又犯了。
“实验。”老头叹了口气,“所以祈祷吧,祈祷神会帮助我们。”
说着,他拉着江盐的手在他手上画着不知名的图案:“你加入我们吧?信奉我们的神!”
“神?”
江盐脑海中闪过梦中那个所有人聚在灯塔下举行仪式的画面。
“砰!”一声□□爆炸的声音在地下室门口响起。
众人尖叫着、哭喊着往里躲。
他们打过来了!
小护士尖叫着哭喊,陶势不断安抚着她。
这时,方才那个跪在地上哭自己母亲的男人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妈的!老子和你们拼了!”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这时,一个医生拦住了他,道:“有枪!那边箱子里有枪!”
说罢,他便拉着男子走到杂物堆边上,打开了角落里的木箱子,两人一人拿了一把枪,装上弹匣冲了出去。
渐渐的不少人站了起来,走到箱子便拿上了枪跟着冲了出去。
江盐三人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朝着箱子边走去。
外面的枪击声越来越激烈,似乎能够听见子弹穿过皮肉的声音。
江盐抱着枪跟着众人朝着防空洞外冲去,这是他第一次拿枪,他这辈子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拿到枪。
谁知,在冲出去的路上,三人发现身边的人在一个个消失。
“哎!”他们想要拽住周围的人,却什么也拽不住。
他们一个个消失,消失的前一瞬间表情痛苦而壮烈。
最终冲出防空洞的只有他们三人。
他们站在防空洞洞外,面前是昏暗地天空和满地的尸体,他们认出不少尸体是刚刚和他们一起往外冲的人。
都死了,所有人。
江盐看着手中还没来得及吃的糖葫芦,此时已经融化了,红色的糖水黏在手上宛如鲜血。
这时,一丝□□从尸体堆里响起,隐约能听见那人喊的是: “神……”
三人慌忙扒开尸体堆,终于从尸体堆下面挖出了那个刚刚和他们说话的老人。
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已经不流了,他浑浊的瞳孔变得涣散,直愣愣地看着昏惨惨的天空:
“神……为什么不惩罚他们呢……”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伴随着海浪扑打礁石的声音,昏暗的苍穹之上似乎有着难以言说的、比海洋还要巨大的生物在游荡着,它似乎有过一声哀鸣。
昏暗无际的天幕之下,三人立在尸体堆里,抬头仰望着与天空融为一体的巨兽。
江盐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个精神病...
人,他开始出现幻觉了,他似乎看见苍穹之上伸出了一只巨手。
那只手轻轻的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头,棉花一般轻柔的触感似乎在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