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沉香和绍兴酒膏
这时候老太太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偷偷摸摸地看看胡同里,那边好像有两个半大小子正往这边瞧,她那脸色顿时变了, 赶着青桐乌桃出去:“我可给你们放个话儿, 你们买了就买了, 打今儿起这是你们的了, 有个什么好歹别连累我吃挂落儿!”
说着就要赶青桐乌桃出来。
青桐乌桃心里也是慌, 生怕被人查着什么,那可就赔大发了, 可这是四块木料呢, 哪是两兄妹能搬得动的, 少不得两个人一人抬着一头就这么吭哧吭哧往外挪。
好不容易将四块木料都挪出来了, 人家老太太“啪”一声把大门关紧了。
青桐作难:“借给我们一根绳也好啊!”
乌桃:“算了,她也是怕了, 咱自己想法儿呗。”
青桐看向胡同里, 天晃黑了,风起来, 好像又要下雪了,凉飕飕的风夹着晶亮的雪片,青砖墙上层层叠叠的大标语薄脆的边角已经破了, 就那么在风里扑簌簌地响。
并没什么人,但总觉得, 好像有什么鬼怪隐藏在某个角落里,会突然跳出来, 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吞没。
乌桃有些不安:“哥哥, 我们赶紧回家吧。”
青桐点头:“嗯, 要不这样吧, 你看看回家借个小推车,我在这里等着。”
乌桃拧眉:“哥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要不我们先一根一根抬,抬出去一段,放下,再回来抬别的,这样虽然慢,但咱能尽快把这些都抬出去这个胡同。等到了街面上,咱们再想别的法儿,要不然万一——”
剩下的话,她没说。
青桐犹豫了下,终于咬牙:“行,咱先抬出去。”
当下青桐和乌桃一人一头,先搬起来一块木料过去胡同,到了胡同口,放下来立在墙根底下,又跑回来搬另一块,这么折腾了四趟,才总算把四块木板都搬到了胡同口,接着又从胡同口搬另一段。
昨晚的雪已经化开了,没有了石板的路面就泥泞泞的,脚底下一不小心就打出溜,身上更是冷得厉害,棉袄就像没有一样,根本不顶事了。
兄妹两个咬着牙往前走,走着间,青桐没提防,差点摔倒,他这一个趔趄,乌桃也跟着往前一栽,那下巴就直接磕在了木头上。
青桐赶紧放下,木板哐当一声就被扔在湿漉漉的地上,溅起来一片湿泥。
青桐过来看乌桃下巴:“疼吗?没事吧?”
乌桃其实疼得下巴直抽抽,又冷又疼,都要没知觉了,不过她还是摇头:“没事,咱们快点吧,你看这雪又要下大了,咱赶紧搬回家。”
青桐搓了搓干裂的手:“行,你再撑撑,回家咱俩都泡泡脚。”
乌桃点头:“嗯,好!”
兄妹两个继续加把劲,抬着往前挪,总算挪到了河边的时候,将那几块木头藏在了河边草丛里,然后青桐在这里看着,乌桃回去报信。
乌桃不敢耽误,生怕有个万一,赶紧跑回家,找到了勋子家,借来了他家的手推车,这才又跑回河边。
那手推车是独轮的,两个把手,并不大,兄妹两人把四块木板子勉强放上去,四根木料就在前头支翘出来老远,乌桃生怕手推车歪了,就在前面扶着。
乌桃:“哥,行了,我这么扶着不会掉。”
青桐点点头,使了一个闷劲儿,两手攥着两个把手推起来,那车子颤巍巍&#3...
0340;往前走。
这样其实还是很吃力,但已经比起之前省大力气了。
好在天已经晃黑了,街面上的路灯昏暗暗的,也没什么人留意他们,就这么一路顺利地进了自家胡同。
胡同里大家伙都已经开始做饭了,各家冒出饭菜的香味来,这时候,乌桃才觉得,自己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了,又冷又饿。
青桐:“坚持坚持,马上就到家了。”
乌桃:“嗯。”
这么往前走着,马上到自家门口的时候,恰好见大伯娘冯红英从自家院子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铁锨,不知道这是要干嘛去。
她看到青桐和乌桃,见两个人就跟泥人一样,乌七八黑的,又用手推车推着那几块木头,便凑过来看:“这是什么木头啊?哪儿来的啊?”
乌桃一见,便担心起来,好不容易运回来的,她怕人家抢她的。
她忙说:“这是淘换来的,要做床的。”
冯红英嗤笑了声:“就这?还花钱买的?多钱啊?”
青桐看她这样,也就说:“五块钱。”
冯红英声音便尖锐起来了:“五块钱?”
她打量着那木头,看不出好歹,便揶揄:“你们可真有钱,五块钱买这种烂糟糟的木头?你当这是宝贝呢?”
她这么一说话,倒是引得四合院里有邻居翘头往外看。
青桐点头:“嗯。”
冯红英撇了撇嘴:“平时你妈光说家里日子过得不好,还以为多难呢,结果可倒好,五块钱干点什么不好,倒是买这玩意儿!”
青桐被这么说,憋得脸有点红。
他想直接说,他认为这是紫檀,老鼻子值钱了,但他又怕说了冯红英眼馋,他这好东西藏不住,被举报被没收。
所以他只能硬咬着牙,憋住。
乌桃从旁更不知道说什么,她和哥哥买这床板的事还没和妈提呢,提了后还不知道妈妈说什么。
当下便给青桐一个眼色,意思是赶紧搬进去得了,不搭理她,反正上次大家也闹了一个没脸。
青桐点头,兄妹两个就往院子里搬这木板。
这时候,大家伙都出来了,宁妙香也恰好拎着一瓶醋从外面回来。
她看到这床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冯红英已经一通叨叨:“我还真是没瞧出来,这是多大能耐呢,两个孩子可是长本事了,会花钱!五块钱呢,就买这么几块烂糟床板,我今儿个也是开了眼。”
宁妙香一听五块钱,那眼儿马上看向青桐。
青桐也是心虚,毕竟是不保准的事,万一看走眼,那他就是糟蹋钱,他小声把这件事报告了,乌桃更是低着头,咬着唇,一声不敢吭。
她已经等着娘会把自己和哥哥挨一顿呲了。
冯红英更是噗嗤从旁笑着:“瞧这叫什么事啊,还是你会教孩子,我看以后孩子有大出息了!”
她正这么说着,宁妙香却道:“这个事啊,我知道,是我让他们买的。”
宁妙香这话一出,旁边的冯红英自然是一愣,青桐和乌桃也是诧异,都惊讶地抬起头。
宁妙香:“这卖木头的,是我过去一要好的姐妹,现在嫁人了,日子不好过,家里也没什么可卖的了,我这日子再难,但好歹有工资,便想着帮衬帮衬她,恰好我这不是想要个床,她那里有几块板子,我就说多给她点钱,好歹帮一把,...
左右这料子也能用,怎么也值两仨块,都是以前要好的,我帮她两三块,我不至于就饿死了,也算买个心安。”
这一番话,老街坊们怎么都没想到,一时都感慨起来。
勋子妈更是说:“青桐妈,你也是好心,日子自己过得难,还惦记着人。”
她家原来住独门独户的四合院,就算现在搬过来和大家伙一块住,也是有脸有面的人,大家都敬她一声嫂,所以她现在这么一说,大家自然更赞同。
旁边顺子妈也叹道:“可不是嘛,要我说,命苦的人最知道心疼命苦的人,青桐妈这性子真是好。”
这么一通夸,倒是弄得旁边的冯红英有些下不来台,讪笑着说:“我还当时怎么回事,原来是学雷锋呢,可真行。”
说这话间,客套了两句,就赶紧拎着铁锨走了,院子里大家也都忙自己的事去了,到了吃饭时候,家里正忙活着呢。
乌桃看她妈和大伯娘说话,是半点都没醒过味来。
妈妈竟然编了这么一个瞎话,算是帮自己和哥哥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她还以为,妈妈会训一通然后拎着笤帚打呢。
宁妙香看看自己这一对儿女,青桐破棉袄上蹭了一块湿泥,乌桃下巴骨那里一块青,灰头土脸的,就那么瞪着眼傻傻地看着自己。
她顿时板下脸:“还不把木板子搬进屋,想在这里喝冷风怎么着?”
青桐乌桃顿时醒过来,两个人赶紧就把木料卸下来,旁边的顺子也帮忙。
宁妙香进屋做饭去了。
等吭哧吭哧地把那几块木料搬到了西屋里,青桐和乌桃自觉的洗过手脸,把棉袄上脏了的地方用瓦片刮干净,又用湿布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饭桌坐下。
坐下后,乌桃也不安心,拿了抹布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小心地瞅着妈妈的脸色。
青桐倒是无所谓了,闷着头,反正就等着挨呲呗,大不了被笤帚揍一顿。
饭很快做好了,宁妙香:“愣着干嘛,赶紧拿碗。”
青桐一听,嗖地一声起来,赶紧打开五斗柜拿碗,乌桃也殷勤地拿勺子。
晚饭是白薯棒子面粥,熬得粘稠金黄,一人一碗,就着棒子面饼,倒是吃得香。
乌桃嚼着,看着她妈,怯生生地道:“妈,你不生气啊?”
宁妙香看了一眼乌桃:“我生什么气?”
乌桃结巴:“就,就那个木料,我们花了五块钱呢……”
越想越是心虚,五块钱呢。
妈妈才花了钱给自己买回力鞋,现在自己和哥哥又花五块钱买这烂床板,她想起刚才大伯娘那嗤笑的样子,便觉得刺耳。
她不知道妈妈怎么想的。
自己和哥哥也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决心的,但是妈妈不知道,妈妈一回来就看到自己和哥哥糟蹋了五块钱,她肯定心疼。
宁妙香看了一眼这对子女,终于叹了口气:“买都买了,还能怎么着,我揍你们两个兔崽子一顿,人家能把钱退回来吗?”
这话说得青桐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乌桃更是耷拉着脑袋,看着那掉了油漆的老饭桌,老饭桌斑驳陆离,有一滴水正顺着老旧的桌子缝往下趟。
宁妙香道:“说说吧,花这么多钱,你们两个是发财了还是怎么了,好歹给我说出一个理儿来?”
这话一出,青桐赶紧道:“妈,我们认为那几块木头是紫檀木,紫...
檀木你知道吗,可贵着呢,故宫里好多家具都是这个做的!”
乌桃也说:“卖这木头的一看以前挺阔的,人家家里木料肯定是好料子。”
宁妙香便嗤笑一声:“这么好的事,怎么轮不着别人,非得让两个小崽子去捡,你当大家伙都傻啊?”
乌桃觉得妈妈说的不对,又不太敢辩驳,只好小声嘟哝道:“妈……别人不敢买吧……别人也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