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貂也没有吭声,黑溜溜的眼睛里时不时闪过数据串的莹绿色。
他在计算东方不败所说的可能性,也在计算东方不败是否真的有一日能达到杀死顾客慈的境界。
他忽然有了一种可怖的猜想,为何在众多武侠、修真、修仙副本中,功法至高永远都是踏破虚空,飞升上界?在这些主神笼罩下的空间里,是否真的有人曾经达到那样的境界?
那些人……又都去了哪里?
就在一人一貂各自沉默之际,雪貂忽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陌生的痛感让它呆愣愣地低头骤然呕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东方不败猛地睁开眼,抬手扶上自己强烈心悸的胸口,惊疑不定地看向不断呕血将自己的皮毛都染成了狼狈殷红的雪貂。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快步跑来,对着东方不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禀、禀贵客,顾大、顾大侠中了剑……”
那小厮尚未说...
完,眼前一花,方才还在台阶之上的一人一貂眨眼间没了身影。
***
陆小凤见识过顾客慈的武功,那西域舞娘骤然发难之时陆小凤并未放在心上——事实上之前宴会之时,杯中酒里被下了毒还是顾客慈用眼神提醒他的。
被西域舞娘用那些中了毒的宾客做要挟,花父在陆小凤与顾客慈的示意下带着众人来到了桃花堡地下保管瀚海玉佛的密室。
因为陆小凤与花满楼的配合,众人活捉了伪装成大夫潜伏在花父身边的铁鞋大盗,正当花父向众人说到当年瀚海国国王托付瀚海玉佛的苦心之时,谁都不曾料到,那原本对着花父咄咄逼人讨要瀚海玉佛的西域舞娘,会剑锋一转朝着一直站在花满楼身边并未说话的顾客慈击去。
彼时顾客慈的手中正抱着那所谓千金不换的瀚海玉佛,碧绿剔透的玉佛看上去有一种脆弱的悲悯,顾客慈总觉得这玉佛看上去有些蹊跷,懒得听那装扮成西域舞娘的孔雀王妃为了让自己的夫君登上瀚海国国王之位叫嚣的言语,专心研究手里这玉佛究竟有什么值得他晃神的。
顾客慈闪身避开了孔雀王妃的剑,却没料到孔雀王妃的剑从一开始便不是冲着他而来,那软剑的剑尖灵活一摆将那玉佛拨至半空中高高抛起,顾客慈与孔雀王妃伸手俱是想要夺取玉佛,暗处却不知从哪个方向飞出一枚金钱镖直直打在了瀚海玉佛的佛身之上。
脆弱的玉石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身处密室中的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气味引得众人方才因为大战一场而气血翻涌的身体骤然舒缓开来,似乎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顾客慈却感觉眼前一阵晕眩,意识模糊间,他感觉身体竟变得异常沉重起来,这样的感觉,只有在他当初刚进入主神空间还未曾重塑身躯之前才有过。
“顾兄小心——!!”
陆小凤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顾客慈迟了半拍睁开眼,一道剑光朝着他的心脏直刺而来。他本能地想要向后闪躲,却在闪躲的瞬间看到了那剑柄之上雕刻的一枚图案。
那是……杨……?
顾客慈躲避的动作硬生生停住,剑身刺入心脏的感觉微凉,之后便是剧烈的痛苦自心脏处骤然炸裂。
他却不管不顾地抬手握住那细长的短剑,手指被锋利的剑刃划破,鲜血从胸口指缝间不断的涌出划过剑尖滴落在地上,他被人扶住,眼睛里却只看得见那剑柄之上的图案。
杨家仅剩的兄妹都因战死沙场进入了主神空间,这里为什么……会有杨家剑?
这个人……是谁?
“宫九,你究竟是什么人?!”顾客慈听到陆小凤少有的疾言厉色,声音冰冷的可怕。
“我?来要他命的人。”青年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像是在说一句寻常的问候。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顾客慈抬眼看清了那个在众人兵器所指中泰然自若&#303...
40;白衣青年。
那样的眉眼……
他不是杨家人。
***
东方不败到时,顾客慈胸前的伤已然止住了鲜血,那包扎的大夫一脸的匪夷所思,似是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被当胸一剑还能这么快便止住喷血。
从陆小凤手中接过顾客慈,东方不败只觉得手心发凉,他没有听陆小凤说话的意愿,语气冰冷地开口:“来人。”
一路上跟在东方不败身边的护卫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十几名暗卫显露出身形,半跪在地。
“关门。”
“是!”
东方不败冰寒压迫的眼神缓缓掠过众人,神色冰冷:“本座的人未曾安然无恙之前,在场若有人敢踏出此地半步,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东方不败的气息十分平稳,说出的话让在场众人心头一惊,众人拿不准此人的身份,却能感觉到这红衣男子的气势可怖,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及此人的锋芒,但面上却不免带出了愤懑之色。
他们来此本是替花父贺寿,先是遭逢事故,后又被人以此种手段圈禁于此,在场诸人大多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被人如此对待过?
花父作为桃花堡的主人,先是对着东方不败拱手一礼,陈恳道:“东方教主,花某已派人去请临安府最好的大夫前来府上,今日种种,花某定会给日月神教一个交代。”
东方不败低头看着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顾客慈,闭了闭眼,不欲与这些人纠缠,抱着顾客慈径直离开。
日月神教的人却仍旧留在原地,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在场众人。
花父面色沉重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对得知东方不败身份之后面色各异的众宾客道:“烦请诸位大侠也看在花某的薄面上,在桃花堡暂住几日。”
***
在两人刚回到东苑时,东方不败怀中的顾客慈便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昏迷的涣散,十分清醒。
“你是傻了吗?!乖乖站在那让人刺你一剑?!”东方不败的脸色难看,语气间带着强行压制下来的怒意,将顾客慈放在床榻上的动作却轻柔万分,生怕顾客慈因为他的动作而牵扯到伤口,“还是说,仗着你这副不老不死的躯体,你就能这般任性妄为,随意糟蹋?”
如果顾客慈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随便来一个人都能伤他至此,东方不败这些日子的自我挣扎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顾客慈抬手握住东方不败欲要收回的手虚虚握在手心,他的面色并不好看,显然并非毫无影响:“东方,帮我查查那个叫宫九的人。”
房间外,陆小凤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欲要敲门的手一顿,当机立断拉着花满楼离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听过宫九这个名字,在当初那个算计他的赌坊里,从那个像猫一般吸引男人视线的女人口中。
“宫九?”东方不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反手握着顾客慈的手指用力,忽然明白过来,“是他伤你?!”
“问问他,他手上的那柄短剑是从何处得来。”顾客慈...
转头剧烈咳了两声,血丝自他的唇角滴落下来,有些狼狈地划过脸颊,“咳咳、咳咳咳……别、别让大夫进来,桃花堡中应当混入了与主神有旧之人。”
东方不败的手微微发颤,却还是伸出去用袖口擦拭着顾客慈唇边的血迹,一下又一下,眼眶却渐渐泛红。
顾客慈扯起嘴角笑了笑,小幅度地晃了晃东方不败的手,声音有些虚弱:“好疼啊……夫人抱抱我好不好?”
东方不败擦顾客慈嘴角血迹的动作顿住,盯着顾客慈看了好一阵,这才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起身坐在床头,将顾客慈的身子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任由顾客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衣衫上的血迹也染上东方不败的红衣。
“夫人有什么话是能和那破貂说,却不能同我说的?”这样的姿势,顾客慈的发丝与东方不败的发丝缠绕交织在一起,他握着东方不败此时冷如寒冰的手,微微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东方不败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顾客慈却像是了然,在这样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中竟低低笑出声来:“让夫人踏入宗师大圆满境界的,果然是对我的执念吗?”
东方不败闻言瞳孔颤动了一瞬,抵在顾客慈背部揽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顾客慈嘶了一声,撒娇道:“夫人,疼。”
意料之中的,没有听到东方不败说话,顾客慈察觉到腰间的手缓缓放开来,只是轻轻搭在自己的腰间,微微带着颤抖。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等待审判的语气自顾自道:“夫人可想知道,为何我总是借口不愿疗伤?”
“……为何?”东方不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压抑情绪的喑哑。
“因为我曾经……已经一只脚突破了宗师大圆满,只差一点便能破碎虚空。”
“我杀了一个人,一个被我视作手足兄弟的同伴。”
“自那以后……”
顾客慈想起今日再度出现在眼前的图案,当年那图案的主人用命将他送到了足以与主神有正面相抗的境界,却从此成为了顾客慈的梦魇,顾客慈的剑越厉,力量越强悍,他心中的悔恨便越是如同将他淹没一般翻滚涌动,直到将他尽数吞没。
在面对主神的最后一战,顾客慈本不用震碎那把曾经花费了他无数心血自各种副本搜集矿石打造的佩剑,但他仍旧松开了手。
一个剑客,放开了自己的剑柄,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剑道。
“我对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有半点欺骗。”顾客慈苦笑着自嘲,“现如今的我,的的确确连只鸡都不敢杀。”
顾客慈当初浑身经脉寸断,不是因为主神的力量冲击,而是因为他走火入魔自毁剑道,引来功法反噬才会重伤至此。
他冠冕堂皇的以一个曾经前辈的方式,以一个强者的姿态引导东方不败正视心魔,却心安理得地缩进自己的乌龟壳里自暴自弃。
顾客慈不是不想伤势痊愈,而...
是他害怕伴随着伤势的痊愈,坠落的境界再度攀升,曾经的心魔梦魇也将随之而来。
他的额头抵着东方不败的颈部,他能够感受到东方不败颈间脉搏的跳动:“夫人会后悔吗?”
“后悔爱上的是这么一个自愿粉碎剑道、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到此间,此后还仍旧一心逃避,不肯面对现实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