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站在了临界点。
这种卡在危机线上的恶魔,同族是怎么敢把他放出来的?
不怕哪天真的爆发了,把整个世界都掀得天翻地覆么?
路淮那么想着,表现出来的黑雾团子越发胆怯,仿佛真的被面前的男人吓倒,恨不得把自己蜷进地里去。
让人光是看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意,想要把他好好地抱起来,放在怀中细细安慰。
这个演技,还真的比以前更精湛了。
恶魔眼底划过一丝戏谑,就那么单手拉住路淮拽到身边,隔着层层叠叠的黑雾,他几乎能感受到下方细腻微凉的肌肤,和路淮胸膛有力的心跳。
恶魔缓缓眯起眼,眼底的光芒越发锐利,像是一只野兽,要将捕获的猎物吞噬入腹。
尽管恶魔的体温一向偏凉,路淮却觉得面前像是贴着一块坚冰,他想要挣脱,手反而被对方牢牢擒在掌心中,让他动弹不得。
不对,这种时候不该挣脱。
危机感不断敲响,路淮在大脑里拼命劝说自己。
要扮演一个信徒,应该感恩戴德地接收神给予的全部,他需要忍耐,等到对方释放力量的瞬间,再从中逃出去。
对,忍耐。
路淮茫然地眨眨眼,眼中蕴了些紧张的水意,怯生生地问:“伟大的神明,您是要——”
他话没能说完。
恶魔压住他的双肩,嘴唇微张。
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锐痛。
路淮瞳孔紧缩,少年就像僵死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逐渐低下头来,尖锐的牙轻易地刺破他的肌肤。
恶魔比他要高出一个头,人类躯体几乎没有任何挣脱的能力,少年的身躯就那么被紧紧禁锢在怀中,微仰着头,幽蓝的火焰在身周环绕,就像是真正为邪神奉献的教徒。
路淮感觉浑身的气血都在往脊椎上涌,他背脊艰难地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了那张坚硬的石桌上,对方单手扼住他的腰,头被死死按在颈侧,路淮紧紧咬着牙,却控制不住从喉头滚出来的细碎闷哼。
在这种距离的触碰下,路淮能清晰感受到恶魔舌尖在肌肤擦过的触感,疼痛,带着难以言喻的酸麻,他甚至荒唐地觉得对方在亲吻他的脖颈……
这种诡异的想法简直不可言喻,却又那么鲜明地跳出了脑海。
终于,路淮在他身上捕捉到些许溢出的力量。
很浅淡一缕,其中藏着的阴冷气息又无比鲜明,和阳光酒吧里面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
就是他!
脑
子里那一点点荒唐的念头顿时被愤怒淹没,路淮手抵在恶魔胸前猛地一推,血液沿着锁骨汩汩留下,伤口很小,只在脖子上留下一抹醒目的鲜红。
“尊敬的神明,阵法的时间结束,我要离开了……”路淮最后一丝理智卡在弦上,黑雾捂住伤口,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如果您觉得不够,剩余的供奉,我下一次会补上……”
摆在训练室的火焰,的确在一点点熄灭。
进入之前,他特地调小了分量,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阵法也会在几分钟内自我终止,将他强行拉回训练室。
恶魔并没有制止他。
男人抬起头,缓缓擦掉唇边残留的鲜血,漆黑的瞳仁望着路淮,眼底情绪浓郁。
就像一只已经饕足的兽。
路淮松了口气。
他不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留下信息,一旦让对方察觉出不对,再来翻旧账,很可能整个都藏不住。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消失的前一刻,男人忽然动了起来。
路淮看见他靠在石桌上,剩余的烛台在指尖摩擦时一同点燃,火焰在空中摇曳。
路淮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
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
在副本里面,那个原本生硬的黑影像是忽然有了意识,主动上前帮他点了蜡烛的时候——
路淮瞳孔骤缩,一个猜想瞬间涌上脑海。
从一开始,对方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酒吧老板。
——那只恶魔,早就认出了他。
意识到这点,原本在胸膛中翻腾的愤怒反而开始停歇,身后的拉力不断变强,路淮脚下已经开始出现回程的咒文,训练室里的火焰已经燃烧到最后一秒,只剩火苗在艰难地挣扎。
既然已经暴露,就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
他从来不畏惧对手,甚至渴望更加刺激、具有威胁性的挑战。
白兔抬起了眼。
同样只是一个黑雾团团,恶魔却感觉其中传来的气息已经截然不同。
“喂。”
路淮像是喊小狗般随意喊了声,迎着对方的视线,他抬起手,拇指抵上脖子,柔软的指腹肆意亲吻着血液,就那么生生碾过伤口,猩红一路蔓延过凸起的喉结,沿着喉管的方向——
割喉般,利落地一划。
他划的只是自己的脖子,一抹锋锐的猩红却突兀地出现在恶魔的脖颈上,随着路淮的手指移动,滋地裂开,粘稠的血液顿时从恶魔的脖颈间汩汩流了下来。
像是有一把横在喉结上无形的刀,同时切开了两人的皮肤。
挑衅。
在其他恶魔的地盘,就敢那么胆大地划破对方的脖子,几乎是撕破脸的宣战行为。
而刚刚做出割喉动作的路淮只是抬起眸,朝恶魔很轻地笑了笑。
这是一个标准到堪称优雅的微笑。
隔着黑雾,都难以忽视少年身上传来的张扬味道,他只是仰头笑着,却叫视线不
住地黏在他身上,难以抽离。
“感谢你从副本到现在,一路以来的招待。”
路淮顿了顿,恶魔身上的血腥味很好地取悦了他。
浓郁的血腥气纠缠在一起,生冷而野蛮,就像两头野兽撕咬过。
他眯起眼,一字一顿道:“相信我,你会期待和我下次再见的。”
话音落下,训练室固执燃烧的火苗终于熄灭,只剩一缕惨淡的烟。
路淮的身影在空中突然扭曲,很快消失不见。
唯一的客人离开,原本的摆设瞬间灰飞烟灭,阴冷粗犷的石壁就那么突兀地矗立在四周,各式各样的刀痕布满墙面,森冷可怖。
无数颗水晶球不断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浮现,这些恶魔们用来传讯的昂贵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浅色的光芒在眼皮底下不断闪烁,全被他冷漠地忽视掉,直到对方气急败坏,冒出一声刺耳的怒吼:
“咎扬!你再违背命令,别以为我制不了你!副本会筛选马匹,迟早有能替代你的能力出现,到时候你就给我滚回你的狗窝——”
被唤作咎扬的恶魔沉下视线,水晶球在他眼皮抬动间自动破裂,他手指抚过脖颈的伤口,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舐染血的獠牙。
他当然期待,也一直安静地等候着。
等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