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 霍平枭已然身影矫健地纵下马背,并朝二人的方向阔步行来。
霍平枭仅仅身为当朝的郡侯,却并未向郡王萧闻问安施礼, 男人束着墨色皮封的劲窄腰身, 弯都没弯半寸。
随侍护卫的马跑得略慢来些, 却也很快追上, 一并进了阮安药堂所在的窄巷。
阮安看见有百姓想从这里过路,奈何霍平枭一行人等的气焰属实嚣张跋扈, 只得一脸惊恐地避开了他们。
她虽然没念过什么书, 却也知道《周易》里的那句亢龙有悔,人一旦处于高位,更该戒骄戒躁。
眼下霍平枭毕竟还身在长安,亦是在萧家人的地盘上,她不想让霍平枭过于得罪萧闻。
刚想开口劝谏他, 好让他同萧闻致歉。
忽又觉得, 自己如今的身份又算什么呢?
她充其量算是霍平枭的恩人, 虽然有些医术傍身,身份却到底是平民,怎么能去驱使当朝的一品军侯。
阮安无奈,只得又趁萧闻不察, 连连对霍平枭使着眼色。
霍平枭却对她的频繁示意置若罔闻。
他又往萧闻的身前走了几步, 萧闻的身量在男子中也算高大,却比霍平枭略矮半头, 气势更不及其凌厉摄人。
萧闻凛着面容,斥道:“霍平枭, 你自恃军功, 竟然以下犯上, 用马鞭抽本王!”
迎着有些刺目的日光,霍平枭觑了觑眼眸,神态懒散恣意,却又透了股难驯的野劲儿。
他淡声回道:“臣绝非有意,适才也向殿下赔罪了,待会儿就让侯府的下人给王府送上金疮药。王爷若是仍不服气,大可去陛下那儿再告臣一状,将臣交由陛下处置。”
“你……”
萧闻怒不可遏,一时失语。
却又对霍平枭过于嚣张的气焰感到费解。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
区区一个郡侯,就敢拿鞭子去抽他这个爵位比他高的皇子郡王,这种行径若是交由大理寺来审,就算不被处死,也是得夺了他手里的铁券,再被褫夺爵位的。
但现在的萧闻却不敢与霍平枭正面硬刚,直接就将他送入大理寺的讼狱中。
且不提他此番来到安仁坊,带的侍从压根就不及对方多,就算他把郡王府的那一千个府兵都唤到这处,单打霍平枭一个人,也不一定是霍平枭的对手。
这小子戾名在外,十九岁那年,长安就流传着他曾一人独乘重甲铁骑,追着一千个步兵砍杀的轶事。
一千个人要被他一个人追着跑,如此骇人的奇闻,很像是话本子编纂的,不过这事却然是真实发生过的。
思及此,萧闻只觉心中憋闷至极,他咬牙切齿地往阮安的方向看去,眼神透着幽沉。
眼下霍平枭只是打了他一鞭子,男人口中声称的还是失手,若是单凭这一桩事,皇帝很可能将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他不是皇帝宠爱的皇子。
但如果他能证明霍平枭是犯了欺君之罪,那他就难逃一劫了。
毕竟他和他妻子的婚事,是霍阆还在世时,亲自向皇帝求的,亦是被皇帝赐的婚。
而萧闻早就猜出,眼前这位阮医姑的身份,就是定北侯的妻子——房氏。
当年霍平枭应当是嫌这女医姑的出身太低,不配嫁入高门侯府,就给她换了层身份。
只要他将这事透给皇帝,让他来验这女人的身份,一定会将霍平枭严惩。
萧闻面色阴沉地离开后不久,阮安却见魏元走到了霍平枭的身旁,同他附耳说了些什么。
霍平枭鸦睫微垂,唇角几未可察地动了下,扬起极为浅淡的笑意。
这抹不易察的笑意带着精心筹算后的胸有成竹,又似狼一...
般狡诈凶险。
男人见阮安不解地注视着他,很快掀眼,与她对视。
“知道了。”
他淡声对魏元说道。
阮安眨了眨眼。
突然觉出,霍平枭莫不是故意用鞭子打的萧闻,好激惹得他想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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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 p;虽有了这个猜想,阮安还是对男人劝道:“侯爷,再怎么说他也是郡王,您不能对他也使用暴力啊,万一陛下真将您押送大理寺,您该怎么办呢?”
霍平枭负手而站,好整以暇地凝睇她看。
这时的他,没了适才在萧闻面前趾高气扬的态度。
男人独独为他心爱的姑娘折了腰,他尽量与扮成老妇的阮安平视,待瞥了瞥眼后,语调低沉慵懒地说:“萧闻这种货色啊,往后只配在你面前跪着。”
“做狗。”
这两个字的语气格外重了些。
阮安的神情微微一变。
霍阆去世后,霍平枭虽然佯装平静,可阮安却能看出,男人的情绪还是低落消沉了一阵。
他们父子间的感情深沉且复杂,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只男人的性情,和做事的风格,好似比从前更嚣张跋扈了。
阮安弄不清楚缘由,只软声规劝:“侯爷别这么说。”
站于霍平枭身后不远处的魏元却清楚,萧闻虽然是个郡王,可无论是能力还是拥有的实力,都与霍平枭不可同日而语。
霍阆留给霍平枭的,包括充实的仓廪、顶尖的谋臣、能人志士、和他苦心经营多年罗织而成的庞大情报网、江湖上势力众多的帮盟……
再加之霍平枭手中掌管的那些兵马良将,这一切,足矣让他在蜀地割据。
眼下时机将至,他早晚会是让皇族闻风丧胆的一方霸主,还真没必要去将这个根基未稳的郡王放在眼中。
萧闻不想咽下这口气,也只能咽下。
躲于暗巷里的侍卫走出来后,被霍平枭沉声斥了句:“做什么吃的?怎么什么人都能靠近夫人?”
侍卫们埋首致歉时,阮安的杏眼不禁微微瞪大。
霍平枭怎么说的是…夫人?
她再一看,这些侍从的面容并无异样。
霍平枭将他们挥退后,同她解释道:“护在你身侧的人,一直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