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萤:哦豁,明白了。
顶层独户,全款,没房贷。
她现在住的小区是余绵近几年最热门的楼盘,均价逼近六位,方景遒买的这套一室户型首付就已不菲,那几套顶楼独户预定时更是只接受全款。
时萤将此总结为:曾较过劲的同学重逢成邻居,一方事业有成坐拥豪宅,一方埋头实验室靠剥削苦逼还房贷。
“你要是真想赚钱,倒也不是没办法。”时萤难得出声安慰。
方景遒轻笑扬声:“那还是算了吧,怕跟老板拍桌子吵起来。”
时萤知道他只是说说,不然也不会推了博士毕业时的高薪offer,回A大抠着青年经费搞研究。
挂断电话,时萤才发现Fly0220已经下线,对话停留在最后的尴尬中。
不知道对方是否对她的形象产生了误解,只能等下次上线再做解释。
今天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她头脑混沌地回了卧室,躺在床上放空发了会儿呆,然后又刷起了微博。
互关的情感博主发来私信,拜托她帮忙转发刚更新的电台节目。
时萤捧场转完,顺手打开了播放。
电台节目内容围绕着学生时代最深的回忆,极有情绪感染力的轻柔女声读着一则评论——
别人对校园的记忆,都定格在吵闹的操场,塞满桌洞的试卷,数不清的考试,名为悸动的暧昧。只有我,好像始终站在旁观者视角。
那时候总会出现这样一类人,即便不认识,对方的消息仍见缝插针地飘在你耳边。有些人注定是主角,而更多的我,是见证主角人生的配角。
不知是因为方景遒电话里的唠叨,还是因为舒缓催眠的电台节目。
迎着窗外皎洁柔和的月光,时萤很难得地,梦见了附中的日子。
……
人生的前十八年,像是被提前规划好的剧本。
方茼对她的管教,大到学习成绩,小到穿衣打扮。面对360度关心,就算时萤偶尔有点厌倦逆反的小火苗,也都被掐灭在萌芽状态,成不了气候。
她依着方茼期望拿回一张张奖状,在长辈老师面前礼貌得体,甚至从不和同学红脸。
破天荒让她在方筒心中贴上叛逆标签的,却是一场插曲。
初三那年,时萤被方茼带去整牙,却在拔完智齿后发烧,不得不请半天病假在家休息。
醒来时,体温已经退了。
时萤热了方茼给她熬的粥,用座机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下午会去学校上课。
临出门前又接到方景遒电话,对方忘带体育课的篮球,让她一并送去。
时萤换好校服,出门前又戴上了口罩。她刚拔智齿,原本白皙莹润的脸颊红
肿得厉害,看着有些吓人。
A大家属院和附中只隔两条街,她每天都是步行上学,只是今天进了与初中部相反的东门。
时萤抱着篮球找到高二3班,班级空空寥寥,应该都去了操场上,只剩方景遒靠在门口等她。
看见她出现,方景遒走过来接球,却被时萤偏了个身:“先给钱。”
“真是个祖宗。”方景遒无奈,从兜里掏了半天,最后拿出张二十的纸币递给她,才赎回篮球。
初高中部在不同的教学楼。
等方景遒离开,时萤看了眼表,离上课只剩十分钟,于是绕近道去了三楼相连的天桥。
没想到,刚走到天桥门口,一道女声倏然从不远处传来:“陆斐也,你最近是不是在鹰空打工?”
时萤蓦地顿住脚步,朝着天桥方向望去。
天桥围栏边站着两人,女生染着夸张的红色头发,蓝白色校服外套系在腰间,上衣是被改过的紧身尺寸,发育良好的身材展露无遗。
被叫住的男生散诞靠在锃亮的铁质栏杆上,浑身倦懒姿态,那件松垮的校服罩在身上,被天桥横过的风吹鼓起伏,看不清面部表情。
女生叫的名字,时萤并不陌生,甚至不止一次听方景遒提起过。
附中是余棉市独一挡的中学。
每年高中部的新生基本上都是从本校初中部升上来,只有少数凭借过硬成绩从其他初中考来,亦或是花了大价钱和人脉被塞进来。
而陆斐也,是唯一一个从市七中考进来的学生。
七中的名声有多恶劣,从那句流传已久的玩笑话就能看出:进了七中,相当于一只脚踏进职高。
因着七中的名声,对方入校时曾被老师重点关注过,后面却沉寂下来。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时萤对陆斐也这个名字的印象,更多来自方景遒。
从小到大,方景遒都是众人眼中无可置喙的天才。人生皆是坦途时,能让人清切感知情绪的反而是失败,然而方景遒只输过一次。
几年前的奥数比赛,方景遒带病上场,破天荒只拿了第二。这次失败让他较起了真,来年难得摆起端正态度准备,可那位曾在赛场折桂的意气少年却再未出现。
时萤明白方景遒的感受,蓄满全部努力,却一拳打在棉花的虚无,甚至比失败更加难受。
直到方景遒升入高中,时萤才重新听到那个曾挫败过他的名字。
可结果却是,陆斐也的成绩一直晃悠徘徊在重点班倒数,又吊车尾踩线进了竞赛班。
看起来对方景遒毫无竞争力,可对手缴械,却让他对当年的失败更加耿耿于怀。
时萤回想愣神的时间,那名红发女生已经掏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朝面前的男生递了出去。
“这是十万块钱,你拿着。”
男生寡淡的眼皮低垂着,漆黑的双眼盯着眼前的纸袋,片晌才开腔:“不好意思,我们认识?”
何箐愣了愣,解释:“我以前也是七中的,刚转来附中。我挺喜欢你,是因为你才求我爸把我转来的。”
附中校
规严苛,早恋更是大忌。
时萤循规蹈矩,更没想到会见证这为爱转学直接表白的一幕。
实在是有一些刺激。
“喜欢?”对方听完了表白,声音低垂且略为讽刺。
何箐继续劝道:“我知道你需要钱,只要你答应和我交往,不只竞赛集训的钱,大学的学费我也能帮你解决。”
“哦?这是想包养我?”
男生移开视线,瞥向远处。
“你也不用说得这么不堪。”
“是吗?就你这点家底,包我——”
男生修长瘦削的指骨探向那沓厚厚的纸袋,半空故意似地停顿收手,戏谑轻笑,“恐怕不够。”
低缓平静的声线,轻狂散漫。
时萤心想:还......还挺有骨气。
天桥旷阔的视野中,风声依旧涌动,说话的声音却静了下来。
大抵是感受到场面有些难堪,时萤下意识又往墙边靠了靠。
果然,紧接着便听到隔着道门急促而过的脚步,幸而对方走得快,她抵在门后,没有被发现。
时萤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秒,面前那扇门被人毫无征兆地掀开,伴随着吱呀声晃了晃,被猛灌进来的一阵强风合上。
门后的狭窄空间里,没入瘦高身形的阴影,她直接被人截断了退路。
时萤下意识低头,视域中只看见一双边缘磨损发白的球鞋,鼻腔被一股清冽爽洁的皂香裹挟。
“偷听?”
低沉声线压迫性地出现在耳边。
“我……”不是偷听。
大概是太过紧张,话刚开了个头就又咽进了干涩喉咙。
时萤努力做好心理建设,强迫自己抬头。对视的一刹那,她怔了怔,好像突然明白了方景遒耿耿于怀的原因。
男生深邃黑沉的双眼中,透着的是一种置身事外的懒散,和仿佛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睥睨。
就像灰烬里的光,哪怕被碾压到泥土尘埃,也湮不灭的骄傲。
只是下一秒,对方视线移动,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时萤随着他的眼神看去,落在自己紧张攥在手心的那张浅黄色纸币。
准确的说,是她刚从方景遒手里夺来的二十块小卖铺购物基金。
对峙间,熟悉的上课铃响过耳畔,在空荡清旷的校园摇荡起一阵又一阵回声。
时萤解读出对方眼中的嘲弄,再开口时,他低沉的笑意压在胸腔。
“怎么,难不成你这是——”陆斐也哂笑了声,顺手夹走了时萤手中的纸币,“想竞价啊?”
时萤睁着眼睛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这句竞价的意思。
……竞价......包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