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了。
唐姑娘除了上回送来的那个荷包,和一封信,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殿下虽也没再提起过,但这簪子却没给人还回去,夜里还有了起夜的毛病。
有些事,先前不知其中滋味,便也没有那个念头,如今刚尝到了好处,突然间说没就没了,可不就抓心挠肺,要了人命。
明公公甚至生过派几个姑娘进去伺候的念头,但在瞧见太子还留着那只簪子时,便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要论姿色,别说这宫里,就算整个江陵,也难找出一个能赛过唐姑娘的。
明公公暗叹,这头一个姑娘便是姿色过人,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明公公拿了大氅出去披在了太子肩上,起身伺候茶水时,便试探地提醒了一声,“今儿天凉,殿下待会儿出去,奴才给殿下备个手炉。”
七日以来,五公主每日都会派人前来邀请殿下到她的觅乐殿去,殿下却充耳不闻,明儿唐姑娘就要搬去逢春殿了......
一早五公主就来了话,要太子过去尝尝她从皇后娘娘那里拿来的果子酒。
都这会子了,殿下稳稳地坐在那,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明公公的话说得极为隐晦了,谁知的话音一落,太子的身子便往后一仰,抬起头,看着他温和地一笑,问道,“你是不是很闲?”
“叮铛叮铛”几声,明公公慌张地扶稳了手里的茶壶,头点地地跪在了太子跟前,一声都不敢吭。
半晌过去,头顶上没有半点声音,明公公身子都抖上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
他多什么嘴,殿下爱去不去,关他何事,如今这火可不就引到了自己身上。
“殿下,奴才该死.......”
太子一下撂下了手里奏折,起身道,“去御书房。”
明公公:......
今儿皇上不在,带着二皇子去了西郊山谷赛马,适才他已经禀报给了殿下。
“奴才这就去准备。”明公公只能装聋作哑,配合着去备撵轿,一行人从东宫出来时,已经过了午时。
今日天色阴沉,风也大。
明公公跟在太子的撵桥旁,一路从东宫绕到了御书房,脸上被风吹得生疼不说,风灌进两只袖筒,全身上下都是一片冰凉。
到了御书房,果然大门紧闭。
明公公明知道如此,还是跑了一趟,去问了门外的公公,回来后便同太子禀报道,“殿下,今日陛下同二皇子去了西郊的峡谷赛马了。”
太子神色一顿,“怎不早说?”
明公公:......他倒是说了啊,是他自己装作没听见。
太子面色和悦,并没斥责他,温声道,“嘱咐底下的人,下回消息要灵通些,这大冷天的,你跟着跑一趟,也冷。”
明公公舌尖都是苦的,打碎了牙,一并将那苦咽下了肚里,“多谢殿下,奴才身子硬朗着呢。”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主子,不是个善茬。
明公公再也不敢乱说话,原路跟着太子的撵轿返回了东宫。
路过觅乐殿方向的甬道时,明公公也学乖了,沉住气愣是没有开口,眼见撵桥就要往右转了,太子终于探出个头来,问他,“安阳找过孤?”
明公公早就料到了,并无意外,又重复了一遍早上已经禀报过的话,“五公主说,今儿得了一坛果子酒,让殿下过去尝尝。”
“去觅乐殿。”
明公公:......
折腾了这半日,到底还是去了。
*
唐韵被公主留在觅乐殿,养了整整七日,伤口彻底地结了痂,五公主才同意了让她搬去逢春殿。
走之前,五公主将绣房送来的几身新衣给了她,“天气凉了,韵姐姐换身衣裳,在屋里闷了这些天,今儿咱出去走走。”
云锦缎子,白色狐狸毛,和公主身上的新衣是同一批料子,唐韵不敢穿,公主直接给她披在了身上,“本宫屋里的料子都是这些,你要旁的,本宫还真寻不出来。”
傲娇的语气,逗得唐韵一笑,“行,知道殿下得宠,多谢殿下。”
“说了别给本宫客气。”
唐韵确实有好些日子没有出来了,寒风扑在脸上,唐韵没觉得冷,反而觉得新鲜。
五公主带着她也没走多远,就在殿内转了一圈,院子里的石榴树,早就成了光秃秃的树干,也没什么可赏的。
见风越来越大,五公主便拉着唐韵,“咱还是进屋吧,今儿这天也太不招人待见。”
五公主走在前,唐韵跟着后,两人刚回到暖阁外,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动静。
“太子殿下。”身后宫娥的问安声传来,唐韵猛地回过头。
却被迎面一股寒风吹得险些岔过气,唐韵一把撩开挡在眼睛上的狐狸毛斗篷,再睁开眼,太子已经从她身旁经过,跨上了暖阁前的台阶。
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
刚到檐下的五公主也看到了人,回头惊喜地唤了一声,“皇兄。”
他要再不来,就该她去东宫磕头认错了。
太子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脸色温和地问了一声五公主,“有何事?”
五公主生怕他走了,转过头便冲着还立在台阶下的唐韵道,“韵姐姐快去,去把果子酒拿来,让皇兄尝尝。”
唐韵这几日一直养伤,哪里知道果子酒在哪儿。
等太子和五公主进了屋,公主身边的宫娥才上前笑着同唐韵道,“姑娘等着便是,奴婢去取。”
小半柱香的功夫,唐韵捧着酒坛子推了门。
五公主正同太子说着上书房的事,“明儿我便得去上书房了,皇兄可知最近先生讲的是哪方面的学识。”
宫内一共六位皇子,四位公主,五人尚在四岁之下不用听学,如今进上书房的只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公主和五公主。
太子虽有东宫的太傅,却也时常过去讨教。
五公主自从准备嫁人后便没再去过上书房,连着在龙陵寺的一个月,已有两个月没去听学,功课早就落下了。
倒并非是想着明儿该怎么应付,只不过想提醒太子,明日唐韵就得搬去逢春殿,正式成为她的伴读。
他想要人,就赶紧想法子带回去。
虽说如今,确实有些困难。
五公主问完,眼睛一闭,不待太子回答,便认了怂,“皇兄,我错了,我不该去搅合,可我也没想到......”
太子一笑,“来年开春就得待嫁,孤会禀报父皇,你可以不用去上书房。”
五公主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忙地道,“怎,怎可能不去呢,父皇一向教导咱们,要多读书......”
见唐韵走了进来,五公主及时松了一口气,笑着同她道,“今日天凉,最适合饮酒,韵姐姐赶紧替皇兄满上。”
唐韵点头,脚步款款地走了过去,跪坐在太子身旁,“潺潺”的酒水声入耳,谁也没有说话。
五公主看着太子跟前的酒盏满上了,极为利索地推到了跟前的茶杯,茶水瞬间顺着木几溢下,湿了襦裙。
五公主惊呼了一声,连连后退,起身抱歉地同太子道,“皇兄先饮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太子坐在那,不动声色。
五公主也不敢去看他,逃也似得走了出去,一出门,转身便从外拉上了房门。
她不是不想帮唐韵,而是她如今自身难保。
这宫里谁都可以得罪,唯有她的皇兄太子不能,狠起来,他可是连亲妹妹都能关上一个月。
*
房门一合上,屋内便陷入了安静,连眼前的光线似乎也跟着暗了许多。
唐韵轻轻地搁下了手里的酒壶,再抬起头,神色便难掩激动,正欲开口,太子先一步偏过头来一声止住,“别乱叫,孤不是你哥哥。”
唐韵:......
唐韵便将那声“凌哥哥”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轻轻地道,“殿下?”
太子没应。
唐韵却没放弃,清澈的眼睛没有半点退缩,迎上他漆黑的瞳仁,缓缓地扬起了唇角,“殿下在生气?”
太子一声嗤笑,“唐韵......”
她是谁。
“嗯,殿下没想我,是我在想殿下。”唐韵身子轻轻地挨了过去,双手...
搂住了他的胳膊,仰起头讨好地问道,“殿下可有收到东西?”
“何物?”太子问得面不改色。
唐韵一愣。
这几日一直没见他来,唐韵也曾怀疑过,东西怕是没交到他手上,如今看来,怕是真没见到。
唐韵缓缓地垂下头,声音细小地道,“殿下可别再怨我了,若非迫不得已,韵儿怎么也不会来觅乐殿,那日顾公子前来,我若有半句说得不对,必定会引起事端,韵儿身份卑微,怎么样都成,可我不想让殿下为难,殿下同顾公子是表亲,情同手足,断不能因我而生了隔阂。”
说到最后,唐韵的声音明显有了鼻音。
太子倒没去怀疑她说的话。
毕竟他的东宫,怎么也比觅乐殿更有前途。
但,国公府不一样,那日她只要跟着顾景渊出了宫,往后这辈子都不用愁,太子不太明白,看了一眼她脸上的泪水,从袖筒掏出了一张绢帕递了过去,平静地问道,“为何不喜欢顾景渊。”
反而喜欢他。
太子看着她的眼睛,不想听她说谎。
但凡她想找个理由来搪塞他,他都能辨识出来。
唐韵似是被他问住了,手指头扯着绢帕,迟迟不作答,太子也没催她,极有耐心地等着。
好半晌,唐韵才抬起头来,顶着一张嫣红的脸,张了几次口,终于磕磕碰碰地吐出了一句,“殿,殿下比他好看。”
说完一颗头便点到了胸膛上。
屋子内又陷入了安静。
太子盯着她快缩到肚子里的脑袋,过了良久,才突地一声笑了出来,“唐韵,你竟堕落到了如此地步。”
十年里她至少也读了有四年的圣贤书,瞧她脑子里,如今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图他,色?
唐韵被他一笑,似是彻底羞得抬不起头,咬唇一声不吭。
太子见她如此模样,也没再去臊她,“如何打算的?”
唐韵这回倒是一下抬了头,“明儿我就搬去逢春殿了,我同五殿下打听过了,殿内如今只有我一人,明儿晚上,韵儿就可以去找殿下。”
太子:......
他问的是这个吗。
“路线我也已经想好了,定不会有人察觉,只要殿下吩咐一声明公公,夜里给我留道门......”
太子平静的眸子,难得有了几分波澜。
“唐......”太子觉得自个儿应该提醒她,他堂堂太子,犯不着同她搞地、下、情,他想要,大可以光明正大。
太子偏过头,目光刚望过去,便触碰到了一双明眸。
清透的眼底,一眼就能望到底,满满的透着一股子兴奋的期待。
简直是清纯无邪。
可在那分单纯的期待之下,此时她想的却是如何背着人,偷、情。
得。
如今连个眼神,就能勾人了。
太子突地擒住了她的下颚,俯下身去,冰凉的唇瓣刚碰到她嫣红的唇瓣,身体里的反应,便激得他喉头一滚,唇瓣缓缓地在她的唇上辗转缠绵。
比起上回在林子里,今日的光线明显亮了许多,两人均能看清彼此脸上的情/愫,这一吻,也变得格外的漫长磨人。
唐韵双手撑在木...
几上,尽量稳住了身子。
可时辰一久,唐韵又被他捏住下巴,后脖子便有些乏酸,身子难免会往前倾。
微妙的动作,落入太子的眼里,就成了她在投怀送抱,深邃的黑眸如点了一簇火,太子一把揽住了她的纤腰,用力地将她贴在了自己胸膛上。
舌尖轻轻地在她的唇上一舔,开始去撬她的齿瓣。
滚烫的湿润突地落在她的唇齿之间,唐韵的脑子便成了一片空白,只得乖乖地配合他,打开了齿关,放他闯了进来。
舌尖相触,唐韵周身发麻,提起一口气,不敢再去呼吸,身子也下意识地往后躲去。
后腰上的手却越来越重。
霸道强势的舌尖,死死地卷住了她的舌头,抱住她慢慢地往跟前的木几上倒去。
“叮铛叮铛”一阵,酒杯全都落了地。
酒水的冰凉贴上了唐韵的颈项。
唐韵身子一颤,已经被她压得她完全喘不过气来,呼吸一片凌乱,几度挣扎着逃离。
场面几乎要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太子终于清醒了过来,缓缓地松开她的唇瓣,目光停在她眸子上方,盯着她脸上的潮红,和一身被他拉扯的凌乱,慢慢地直起了身。
唐韵也回过了神,赶紧从木几上爬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整理起了衣裳。
太子也就乱了衣襟一处,很快就理好了,回头看着她系上了短襦的衣带,虽有些手忙脚乱,动作却又极为娴熟利索。
太子不由一嗤。
还真有那么几分像在偷、情。
唐韵理好了衣裳便起身去捡地上跌落的酒杯,太子也跟着起了身,看了她一眼,“孤走了。”
唐韵刚扶起木几上的酒壶,忙地抬头。
“明晚给你留门。”
*
第二日傍晚却下起了一场雨。
“哗啦啦”的雨点子砸在甬道的金砖上,溅起了好高的水珠。
眼见天色开始慢慢地黑了,明公公听着屋顶上砸下的雨滴声,本也没指望人还会来,见太子依旧坐在那候着,也不敢吭声。
到了亥时三刻,还没见到人,明公公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正要提醒太子该歇息了,屋外突地响起了动静。
明公公转身,太子也抬起了头,两人同时见到了一身被淋得落汤鸡的唐韵。
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脸颊,直往下滴,身上的襦裙也被淋了个透,分明一身狼狈,唐韵却拂开发丝弯起了唇角,目光欣喜地看向了太子,“殿下,今儿落雨,没人察觉。”
太子:......
她是有多,迫不及待。
明公公愣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寻布巾。
太子合上书页,起身走到她跟前,实在想不出来,她是如何过来的,“没撑伞?”
“今儿刚到逢春殿,这雨落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备,明儿我去寻一把。”
太子:......
这么惨。
太子弯身伸手捏了一把她袖子上的水,一捏下去,“哗啦啦”地雨水直往地上滴,“不冷?”
“不冷。”唐韵摇头,“韵儿不怕冷。”
...
刚说完,身子便打了个冷颤。
垂在身侧的一双手,顿时捏成了拳头,太子盯着她脸上的一丝窘迫,和紧紧咬住的牙关,心口冷不防地一悸,“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