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躲不过,便也只能认了,“殿下,并非臣有意推托,实在是臣对西戎不胜了解,若能给臣一个熟悉西戎之人,臣定不会辜负圣命。”
这一点太子倒是不急。
看向了蒋相。
蒋相管理过兵部,还曾接待过不少外国使臣,对西戎的风俗也极其了解,清楚在哪设要塞,对大周最有利。
蒋相心肝子都颤上了,“殿下,能为国尽效,臣在所不辞,可臣年岁已高,这身老骨头恐到不了西戎,便会归西。”
太子笑着道,“倒是孤没想周到,到了蒋相这个年纪,是该歇息了。”
蒋相“咚——”一声,头碰在了地上,真诚地道,“殿下也该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做了那档子事丢人之事,丧了自个儿的性命不说,还辜负了五殿下,知道五殿下去龙鳞寺为那不孝子祈福之后,内子便是一病不起,如今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国事当前,臣本不该推托,可臣实在是担心,臣的这幅身子骨也熬不动,耽搁了大事,若殿下信得过臣,臣必定在一月之内,找出胜任此行之人,替魏将军开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逼下去,倒是显得太子不近人情。
太子起身拱手,客客气气地道,“那就有劳两位大人。”
一月后,立冬。
倒也赶得上。
*
两人退下后,太子便去了一趟乾武殿,禀报了情况。
皇上虽等不及,但大理寺那边太子还未查到前朝的线索,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先如此。
等太子忙完,已快到午时,连衣裳都没换,直接从乾武殿赶到了上书房。
进去,却没见着人。
唐韵和五公主都不在。
明公公赶紧去打听,走了一圈回来,才听五殿下宫里的宫娥说,“眼下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娘娘带着五殿下,去了佛堂,唐姑娘也一道过去了。”
明公公这才想了起来,半月后,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每回生辰之前,皇后娘娘都会去佛堂抄经。
一抄便是半月。
期间殿门紧闭,谁也进不去。
“她也去了?”明公公禀报完,太子便拧眉看了过去,母后是去抄经,安阳是去偷懒,她去干什么?
“许是被五殿下邀请,唐姑娘不好推托。”
太子没说话。
下学后,太子直接回了东宫,去找顾景渊去校场练了一回箭。
夜里倒是终于闲下来了,却再也见不到人,且连个信笺也都没了。
自唐韵送信起,每日都不间断,这突然停下来,别说太子,接信的明公公都有些不习惯。
*
...
唐韵今日自己都不知道要去佛堂。
早上才上了两节课,便被五公主拉着出了上书房,拖着上了备好的马车,“虽说佛堂抄书枯燥,但胜在能睡个懒觉,咱也不用再去跑步......”
五公主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么个好机会,让她能同母后相处半月。
等两人磨合好了,太子妃的事儿,也就成了一半。
余下的便看皇兄。
她就不信,没有世家背景,韵姐姐还当不了太子妃了。
父皇登基之前,还不只是一介泥腿子。
唐韵走得太急,压根儿来不及给太子送信,心头一慌,“殿下,我先回去收拾下东西。”
五公主回头指了一下马车内的几个木箱子,笑着道,“东西本宫都替你收拾好了,你人跟着便是。”
唐韵:......
佛堂并不远。
只不过位置偏了一些,马车走了两刻便到了,唐韵跟着五公主刚下马车,便见到了国公府的顾夫人。
也是前来陪着皇后抄经。
因顾景渊的关系,两人碰面,难免尴尬,唐韵埋下头,礼貌地同其行了礼,“民女见过夫人。”
态度倒是大方。
顾夫人点头笑了笑,并未同其过多交谈。
五公主早前就同皇后打过招呼,要带唐韵过来,说是想当着菩萨的面,好好感谢唐韵的救命之恩。
皇后自然是乐意见到自己的女儿懂事。
见人都到了,皇后便招呼嬷嬷,闭了门。
午后唐韵就跟着皇后进了佛堂,坐在里头抄了半天的经书了,五公主才同她道,“韵姐姐别着急,慢慢写,这还有半个月呢。”
唐韵一愣.
她怎不早说,太子那儿......
五公主似是猜透了她什么心思,凑过去悄声同她道,“本宫同你说,这男人嘛,你越是理他,他越是上脸,不信你试试,半个月不见,皇兄铁定会着急......”
唐韵呆呆地看着她。
脸色眼见地泛起了红潮,不过片刻,耳朵甚至都烧了起来。
五公主知道她害臊,也没解释自己为何知道她夜夜跑去了东宫,继续悄悄地道,“母后近几年尤其喜欢抄经,韵姐姐多抄一些,说不定就心想事成了呢。”
唐韵:......
五公主说完,也不忍去看她那张五颜六色的脸,起身便跑了。
唐韵呆了半晌,才回过了神来。
在龙鳞寺,五公主就已经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她藏也藏不住。
可一想起,五公主早就知道自己夜夜去了东宫,自己却还一直在她跟前装傻,心头的臊意瞬间就溢了出来。
夜里,唐韵便多抄了一份经书,敲开了五公主的门,将手里的纸张递了过去,讨好地道,“殿下,保密可好?”
五公主倒是干脆,爽快地接了过来,还给唐韵回了一份礼,从自个儿的枕头底下,偷偷地拿出了一本册子,交给了她,“来年开春选秀的名册,夜里无人之时,你悄悄地看,看完了还给本宫,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本宫好不容才从母后那偷来......”
“我......”
“我什么呀,你自个儿可得留个心眼儿,可别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五公主是真心站在了唐韵这边。
就她和皇兄这事,无论怎样,都是她吃亏。
“多...
谢殿下。”
五公主握住她的肩膀,推她着转身去了门外,“就别谢本宫了,赶紧回去瞧瞧,心里有个底总是好的......”
*
唐韵回到屋里,只留了床头的一盏灯,才缓缓地翻开了手里的名册。
名册上的世家姑娘,唐韵也都认识。
无论是家族背景,还是人品样貌,确实都是江陵顶尖的。
尤其是苏相家里的那位四姑娘,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甚是灵气。
唐韵不注意都难,那姑娘的画像和背景,排在了名册的第一页,且下方还留下了一个标记。
唐韵认得那标记。
太子给她的那本论语,很多地方,便是用了这样的标记。
用笔勾了一个圈。
唐韵轻轻地合上了名册,坐在床榻上,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意外。
明年开春,还有两个多月。
来得及吗......
*
抄经的第三日,皇后才留意到五公主交来的那几份经书。
五公主是她的女儿,自己清楚是个什么性子,说是说陪她抄经,可每日人影子都没见一个,她哪来的时间抄经。
必定是找了人代笔。
找了谁,皇后也清楚。
只是没料到,唐韵会如此细心,为了不让自己察觉,还特意换成了五公主的笔迹。
先不说有这份心,就是平常人,也很难做到能模仿出旁人的笔迹来。
皇后不由抬头望去,唐韵正笔直地跪坐在蒲团上,一身素绿色的衣裳,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仿佛当真沉浸在了经文里。
皇后这段日子见过不少姑娘,自然能看出好歹来。
这唐韵,确实不错。
皇后回过头,看向了国公府夫人,轻声问道,“渊哥儿那,你是如何想的,当真不同意?”
国公府叹了一声,“我还能不同意?那渊哥儿赖死赖活地非人不娶,前几日我已经去过了唐家,同唐家老爷也谈过,想着许她一个贵妾......”
皇后愣了愣,“贵妾?”
国公府轻轻凑近皇后,压低了声音道,“这唐家大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但唐家一家子就是个无底洞,亲还没许呢,就求上了门,要渊哥儿他爹,替他先谋个能讨生计的差事,如今我能答应许她贵妾,都不知道会摊上多少麻烦事,要是给了正妻的位置,我国公府怕是再也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
皇后倒是理解。
“唐家同意了?”
国公府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前头跪着的唐韵,“要不是前日唐家的继夫人跑来同我说,我还不知道,唐家大姑娘竟有这份骨气。”
皇后疑惑地看着她。
国公府夫人又才道,“重阳那日,唐大姑娘回了一趟唐家,当着唐老爷的面给拒了,说了一句卖女求荣,可是戳了唐老爷心窝子,如今人还躺着呢。”
皇后倒是不知还有这事。
当初见她没选择出宫,而是留在了觅乐殿,还以为她是想先留在五公主身边,等妥当了再出宫。
原来,压根儿就没打算过嫁入国公府,宁愿为奴,也不为高门妾,怕也是知道自己的家人是个难应付&#3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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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皇后惋惜地叹了一声,实在想不通,“那样的人,怎还养出了这么个出色的姑娘。”
顾夫人一笑,突然说了一句,“倒是像她娘。”
“她娘?”
“唐家先夫人宁氏。”顾夫人见皇后没想起来,便提醒道,“六年前,唐姑娘女儿身被爆,唐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宁氏一刀子割了喉,这头尸骨未寒呢,吴氏就带着私生子上了门,也就是后来惹出灭门之灾的唐世子,如今想来,宁氏怕也是被逼得,一个父亲,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我可不信......”
皇后总算是有了印象,“好像是商户出身,当年还挺轰动。”
“是,扬州的富商宁家,宁氏一走,宁家也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没了,听说扬州的铺子都烧光了精光,人也七零八散,六年一直都没有踪迹,唐家出事后,最近才有宁家人来了江陵。”
顾夫人在同唐家提亲前,就已经将唐韵的情况,了解清楚了。
她的生母宁氏,自然也会去查一番。
如今看来,当初宁家遭难,怕是同唐文轩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人家,就算那唐姑娘再好,她也不敢去碰。
如今被唐姑娘拒绝了,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听顾夫人说完,皇后倒是想起来了一事。
她就说这宁家怎么这么熟悉呢,最近宫里的徐美人,拿了不少好东西过来,说的不就是宁家铺子。
皇后没料到,这宁家竟是唐大姑娘的外家。
夜里回去后,皇后便交代了一声身边的嬷嬷,“找个日子,你去看看徐美人常夸的那间宁家铺子。”
既然嫁不了国公府。
冲着她救了安阳一命,她也不能亏待了她。
唐家着实是个糟心的,宁家要靠谱,等将来起来了,也能给她撑撑腰,选一门正正经经的亲事。
*
唐韵愣是陪着皇后抄了半个月的经文,从才佛堂回来。
出去当日,便是皇后的生辰。
陛下亲自派了凤撵到佛堂门前接走了皇后,唐韵则跟着五公主的马车,一道回了觅乐殿。
一回去,五公主便拉着唐韵坐在了梳妆台前,急急地招来了殿内的宫娥,“怎么美,怎么给咱们收拾,今儿母后生辰,咱们的风头可不能输了。”
皇后的生辰每年陛下都会让人大办。
正因为太过于隆重,皇后才会先去佛堂抄经半月,以求减些罪过。
当日前来的宾客,几乎都是江陵的名门望族,花枝招展的一群姑娘里,要想艳压群芳,可不容易。
五公主虽一向不喜欢这些攀比,但这回不同,是自己母后的生辰,她不能输了母后的面子。
唐韵扭不过她,只得任由宫娥摆布。
轮到选衣裳时,唐韵到底是选了个素色的,还被五公主嫌弃了一番,等收拾好出来,五公主却是一脸惊喜地看着唐韵,极为满意。
“成,就这身,足够皇兄惦记得了。”
唐韵红了脸。
五公主见她如此模样生怕她待会儿见了人,又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儿,千叮万嘱地教着她,“记住,无论他如何看你,你都...
别理他。”
唐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五公主看着都着急,“你要实在做不到,就想着是头一回见他,要是待会儿他看了过来,你定要忍耐住,千万不要有任何表情,礼貌客气地打个招呼就行,明白了吗。”
唐韵看着一脸认真的五公主,抿住的唇瓣实在没有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五公主被她一笑,脸色立马红了,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指头,一下一下地去戳她,“韵姐姐你笑什么?你是不是在笑话本宫,你个没良心的,本宫这都是为了谁呢......”
“没有,殿下说得都对。”唐韵连连讨饶。
“记住了没。”
唐韵憋住了笑,赶紧点头,“嗯,都记住了。
五公主这才放心地带着她出了觅乐殿。
*
今日皇后生辰,凤栖殿门前的那条甬道的灯盏都换成了红色,一眼望去,一团热闹喜庆。
因五公主和唐韵回去耽搁的那一趟,进去时,并没有遇上什么人。
等两人跨进后院,才见满满当当地挤了一院子的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两人一到,无数道目光接二连三地望了过来。
顾家几个姑娘瞧得更是仔细,早就好奇能让自己三哥为其魔怔的姑娘,到底是何姿容。
顾景渊也在,眼睛发了亮。
唐韵却没抬头。
跟在五公主身后,垂目从人群堆里匆匆经过,到了皇后跟前了,才微微抬头同皇后福了身,说了几句祝寿的贺词。
唐韵抬头的一瞬间,便看到了皇后身旁的太子。
清透的眸色,不夺不闪,大大方方地对着皇后溢出了几分笑容,并没有往旁边偏移半分。
这几日皇后日日见她,倒是熟悉了不少,脸色温和地指了五公主旁边的一个座儿给了她,似乎交代自己人一般,“累了这几日,坐着歇会儿吧。”
唐韵点头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一坐下,唐韵的目光更是对准了太子的方向。
目光碰上的那瞬,唐韵的眼睛清透如水,并无任何情愫,甚至在对上那双黑眸突然涌动出来的深邃之时,也没有生出半点涟漪。
对视了两息。
唐韵礼貌地垂下头,同他行了个礼。
五公主一直在看着她,原本还担心她做不到,不料竟是出奇得好。
太子:......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