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克宣布破产了?”
“我没想到形势会变得这么快……”
“这……这……”
“阿云……要不你和我离婚,你带着希希……”
“说什么混账话!”
“可这八千万的贷款……”
游戏打了一个通宵,蹑手蹑脚出来找东西吃的黎少希,被爸妈的话给震住了。
东城三月,外面冷风瑟瑟,屋里倒是因为地暖开得旺,室温足足有二十四五度。黎少希光着脚,只穿了件白色短T和深灰短裤,长胳膊长腿全露在外面。
十七八的少年,正是火力旺的时候,一整个冬天他都在家里这么穿,完全没觉得冷。
可这会儿,抵在墙边,避在阴影处的黎少希,感受到了一阵阵透心的凉意。
爸妈在说什么?
八千万贷款……?
黎少希生了一副好样貌:短发蓬松,微蜷的发丝垂在额间,颜色略淡但形状极好的眉峰下是一双睁圆的眸子,眼睫翘得像鸦羽,因为惊讶而微颤,越发衬出一双黑亮眸子的懵懵懂懂。
懵懂不代表蠢,黎少希很快就从他们的话中捋清了来龙去脉。
他爸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大约两年前,一家合作了长达十年的老客户忽然加大订单量,足足翻了十几倍。
订单骤增无疑是件大好事,这意味着利润也会暴涨,安安稳稳经营了十余年的老黎事业焕发第二春,兴奋难抑。
订单多了,产量就得跟上来。
黎爸赶紧投资新的工厂,即便这样也还是跟不上产出。
眼看着十数亿的订单,又是合作了十多年的老客户,黎爸心一横,想办法从银行贷到了一大笔钱。
这一通操作都是合理的正常经营,只要做完了这笔单子,本金加利息很轻松就能还上,于公司和银行都是双赢的事。
谁知道异变陡生。
大形势下,外贸行业一夜萧条,黎家的那位老客户愣是没撑过这场席卷全球的灾难,宣布破产。
听到这个消息的老黎,真的是当头一棒。
如果这笔贷款没有投入建设新工厂、没有用来研发新设备,还能及时止损,还了了事。
偏偏时间卡得这么狠,钱投了,订单没了,别说巨额利润,这分明是个倾家荡产都填不上的大窟窿!
陈禄云也是慌了:“我们……我们也申请破产清算……”
黎祥兴抿着唇,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禄云也说不下去了。
这笔钱能拿下来,黎祥兴是拉了一帮老兄弟担保的,他要是还不上祸害的是一群人。
到时候何止是倾家荡产,他们连活着的脸都没了!
陈禄云脸色惨白:“这可怎么办……希希还马上要高考了……”
一句话戳中了黎祥兴的死穴,让他本来就无光的眼睛更黯淡了:“所以我说,你和我离……”
陈禄云猛地从浑噩中惊醒,打断他:“黎祥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黎祥兴:“……”
陈禄云轻吸口气,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颤着嗓音说:“老黎……咱不能逃,天塌了一起扛
,不就是八千万吗,咱们……咱们能还上!”
巨大的灾难面前,反倒是瘦弱温软的陈禄云站了起来,撑住了丈夫即将垮掉的肩膀。
黎祥兴眼眶通红:“阿云……我……”
陈禄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能变现的资产全部卖了,该收缩的业务也尽力收缩,银行那边我们去好好谈谈,看能不能申请一个合适的还款章程……”
陈禄云继续道:“老黎,二十年前我们分家分到的就是一屁股债,我们不也一点点还上了?这次也行的,我们无非是重来一回!”
陈禄云柔软嗓音下坚定的话语给了黎祥兴力量,他吐了口压在胸口许久的浊气,振作道:“对,不能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得让希希堂堂正正地活着!”
黎少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屋的,他没露面,没出现在爸妈面前。
不是他没勇气面对家庭陡然发生的聚变,而是他知道,他的不知情才是对父母最大的慰藉。
他不能打碎他们的坚持,不能无视他们对他的守护,更不能忘记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他有责任和义务。
十八岁,长大了。
可是……
八千万啊!
黎少希倒在床褥间,脑袋嗡嗡作响。
一直以来,黎少希都觉得自己命挺好的。
如果说投胎是门技术活,他显然精通此道,挺会投。
黎少希出生前,黎家是镇上最穷人家没有之一。
黎祥兴兄弟五人,各自成亲后分了家,每家分到的都是一屁股债。
作为老幺的黎祥兴最不被看好,大家都觉得他没有哥哥们帮衬,怕是十年都还不完债。
然而不过一两年光景,勤奋能干的小夫妻不仅把分到的债还完了,还赶上了时代新风,折腾的小本买卖越做越大,成了镇上的“百万富翁”。
黎少希就是在这时候出生的。
黎祥兴看着白白嫩嫩的儿子满心欢喜,抱着亲个没完:“小福星,你小子是爸妈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