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他却想错了,这次他亲娘和亲大哥竟不是来要钱的。
“昨日十叔公去城里看榜回来,说你中了,娘高兴得都哭了。”凌延的亲大哥凌明辉道,话语间,无限感慨。
他也是族学里上过学的。只是资质普通,读不出希望来,终还是放弃了。如今过继出去的二弟反倒出息了,怎能不令人感慨。
听他说这话,凌延的脸上又露出些笑容。毕竟他过继好几年了,直到昨日才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人生得意事,当然爱听。
才露出笑容,他的亲娘杨氏就问:“阿玉,你如今都是秀才了,那边可有提过你的亲事?“
凌延有些意外,但留了个心眼,含糊道:“不清楚。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怎能自己过问。”
杨氏和凌明辉互相使个眼色。
凌明辉摸出几文钱塞给凌延的小厮:“你去那边玩去。”
打发了小厮,杨氏才叹一口气,道:“果然不是亲生的,到底没那么关心。你如今都十六了,也没人想想你的终身大事。”
凌延眉头微蹙:“也不能这样说……”
“阿玉,”凌明辉道,“其实我和娘最担心的,还是那边糊弄你,尽可着他们的心,随便给你找个女子,只叫你生孩子传香火,却不管你屋里人贴不贴心,日子过得舒不舒畅。”
杨氏点头:“正是。”
凌明辉继续说道:“你没成过亲,不明白的。夫妻齐心日子才过得好。夫妻若是同床异梦,这日子简直了,每天都是道不尽的烦恼琐碎,只恨不得家都不想回。”
凌延想着自己的婚事已经想了许久了,闻言诧异,问:“这话怎么说?”
凌明辉给杨氏递了个眼色,杨氏放柔声音,问:“你还记不记得你表姐?”
凌延一愣:“哪个表姐?”
“自然是你茹表姐,你们小时候玩得最好了。怎地就忘了。”杨氏嗔道。
凌延无语。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茹表姐她姓杨,乃是杨氏娘家的侄女,他们实际上见的次数也不多。
为数不多的那些见而,也大多是杨氏带着他们回娘家打秋风去了,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凌延问:“茹表姐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嫁人了?”
杨氏啐他:“呸!童言无忌!”她嗔道:“她只比你大两个月,说是表姐其实是同岁的。她还没订亲呢,你别胡说。”
凌延内心里只冷笑,口中道:“那她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嫁人吧,要不然不好嫁了。”
清贫之家,娘家养不起,女儿常常嫁得早。譬如童养媳,往往是至贫之家才不得不把小小年纪的女孩子送到别人家,从小做牛做马。
越是富贵之家,越是喜欢多留女儿两年,多在娘
家享两年福。
杨氏一噎,嗔道:“你好好说话。”
凌延便不说话了。
凌明辉胳膊肘拐了拐杨氏,示意她赶紧说重点。
杨氏会意,终于切入主题,道:“这些日子我看来看去,谁家的女儿都不如你茹表姐,又孝顺又恭谨,若是做人媳妇,定是敬重丈夫、孝顺公婆的好媳妇。她还生得好看。你说,这样的姑娘谁不想讨了做媳妇去。她还是你舅家表姐,若是亲上做亲,定跟你一条心,夫妻合力对付那边,不怕吃亏。”
凌延简直无力吐槽。
对付“那边”?为什么要对付凌府?他如今的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是凌府给的?他吃什么亏?脑子有多大的病才想要对付凌府?
都已经过继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早长大了,为什么眼前这个生了他的妇人总想拿哄小孩那一套来哄他?
娶茹表姐,谁受益最大?凌延很明白,他身为金陵尚书府的公子,娶杨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谁受益都不是他受益。
把他跟杨家绑定,受益最深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两个人了。
他们算计得可真好。
最好笑的是,他们说茹表姐生得好看。
舅舅和母亲倒是生得还整齐,凌延的好相貌,主要还是来自凌家的血脉。要不然为什么三夫人一眼看中他,就是因为他没有生得像母亲,而是生得更像凌家人,与凌三爷实在有几分相像。
至于表姐……舅母颜色平平,茹表姐现在不知道出落得如何了,但凌延还能记得起来的几个年长的杨家表姐,都生得像舅母。
“好看”两个字实在好笑。
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好看吗?
要说好看……林嘉那样的才叫作好看。其他什么庸脂俗粉,也敢跑到他而前说好看。
在凌昭的眼里,凌延实在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因为凌昭在京城里日常接触的都是人间菁英、士林华选。一对比,就高低立现。
但对读过书、中了秀才的凌延来说,看他这位不识字的亲娘和只读过几年书不算睁眼瞎的大哥,就和凌昭看他是一样一样的。
都是自上而下的俯视,都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此时此刻十二郎看得明白,他和他的亲生之家,早该做一个彻底的切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