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翻了个身,露出微微起伏的胸口,向庄宴证明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庄宴伸出手,指尖颤动得厉害,想碰一碰他,却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刹猛地缩了回去。
他不敢碰他的卿卿,未来的每时每刻,他都有可能变成杀害卿卿的凶手,这样的他又怎么能碰触卿卿?
他感到恐惧,十分强烈的恐惧,他害怕梦境里的一切会成为现实,更害怕他证明不了自己不会伤害卿卿,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碰触卿卿的机会。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仓皇逃离,庄宴离开了桃卿的房间。
他来到魔舟的甲板上,月光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俊美面孔,苍白得如同石像,而他的身体也僵硬得如同石像,因为他必须紧绷着全身的肌肉,才不至于让自己瘫倒下去。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魔舟向前行驶时所产生的风声。
这样的环境很适合此刻的庄宴,而非他自己的住处。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桃卿的梦境。
从此以后,它将成为他一夜又一夜的梦魇,一直到他魂飞魄散,他都休想摆脱它。
他该怎么办……
他望着天上的明月,失神地想着。
如果这就是他和卿卿的未来,他该怎么办?
-
转日清晨。
白复玉饮啜着梅饮,一目十行地读完手中的书信,似笑非笑道:“哦?这就是贵坊坊主的回复吗?”
言罢,他看向站在架子上的雪白乳鸽,乳鸽梳理羽毛的喙猛地一顿,讨好地叽叽喳喳起来:“实在对不住,白真人,我家就是小本生意,实在不便透露货物的来历,但我们可以保证,兰漪绝对不会有问题,我主人可以用心魔誓发誓!”
“你家主人可不曾提过兰漪的眼睛会变红。”白复玉眯了眯眼睛,“就我所知,灵阴体的血脉不可能产生这种异变,他又该作何解释?”
“这个嘛,”乳鸽拍拍翅膀,“我家主人说了,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的问题,兴许是你们给兰漪吃了什么助兴药,药效与他的血脉冲突,才会导致他——”
“胡说八道。”
白复玉不耐烦了,直接将梅饮杯子往乳鸽的方向扔去,乳鸽连忙飞起来,侥幸没有被茶杯扔中,就赶紧跑了。
白复玉懒得与一只鸽子计较,任凭它飞离魔舟。
不过他的不满也是真的,查一个炉鼎的身份而已,魔人坊的坊主竟然推三阻四的,生怕有人知道炉鼎产出地后和他们抢货源。
真是笑话,他们堂堂合欢宫还用得着自己去抢炉鼎?有的是人心甘情愿地倒贴,就是为了做他们的玩物。
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白复玉随手烧毁书信,暗暗思忖着,自己必须另想办法查清兰漪的身份。
就是不知道庄鬼君那处进行得如何了……要是查不到,说不定他会直接杀了兰漪?
正想着,白复玉感觉到有一丝阴风吹拂而来,他抬眼一看,是...
庄宴到了。
可再看第二眼,白复玉竟有些不敢认人了,只是短短一夜过去,庄宴的神色就憔悴了太多,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冷酷了,眼底的阴郁浓重得如若实质,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机。
“庄鬼君,”他迟疑地开口,“你这是?”
庄宴抬手行礼:“我是来与白真人作别的。”他顿了顿,“我要回灵照鬼城一趟。”
白复玉惊讶于他的突然,问道:“可是无定老祖相召?”
“是我自己的主意。”庄宴说,“我打算继承少主之位。”
白复玉说:“鬼君此行可有把握?”
庄宴语气淡漠:“不会有问题,只要我将师尊的其他弟子统统杀光,少主之位便只能由我继承。”
白复玉惊诧于他的狠辣,竟对同门也毫不留情,但转念一想,这就是这位灵照鬼君的作风,暴戾残虐、嗜杀成性,除了桃卿之外,他几时曾对别人有过丝毫温情?
“既如此,”白复玉起身,郑重向庄宴行礼,“我就在此提前恭贺庄少主了。”
庄宴微微颔首,转身便要离去,白复玉追问道:“我师弟知晓此事吗?”
“他还不知道。”
庄宴垂下眼睛,他没有再去见桃卿,也没有留下自己的化身,在夺得少主之位前,他不会再见桃卿。
既然这个未来是在鬼城中发生的,卿卿又认为他是为了少主之位才杀他,那他就改变这个未来,现在就将少主之位夺到手中,再毁掉整个鬼城,让他的卿卿安心。
他要让卿卿知道,无论未来有什么缘由,他都不会杀掉卿卿。
倘若真有这一日……
“劳烦白真人替我转告卿卿。”
他说:“我会从灵照鬼城取回我的遗骸交给他,从此我的命脉便掌握在他的手中,如果有朝一日我要杀他,他大可以先杀了我,我绝无任何怨言。”
“庄鬼君,你……”
白复玉面露震惊之色,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庄宴的身影便突兀地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卿卿,我们后会有期。”
-
在庄宴离开陵游界后的第十日,魔舟终于抵达了合欢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