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师尊说不定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弟子……
桃卿小口地喘着气,艰难地爬到船舱口,用头顶了一下木板门,果然是锁住的,不过扣得不严,可以敞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通过缝隙,他看到了花船内部的场景。
船中花天锦地,笙歌鼎沸,狎客们偎红倚翠,放浪形骸,美貌娼.妓身着轻薄罗裙,赤着足踩在桌上跳舞,飞快地旋转,任狎客在她身上泼洒酒水,脂粉气与酒香交融一处,更为助兴,浮靡至极。
桃卿渴望地在人群中寻找着顾雪庭的身影,却没能找到,更糟的是他的伤很重,一直血流不止。
渐渐地,他的眼前越来越黑,身体也越来越无力,正当他快支撑不住时,突然感觉到外面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很古怪,就连奏乐声也没有了,仿佛时间凝滞,桃卿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狎客与娼.妓们都怔愣地望着门口。
明亮的琉璃灯映照出了两道人影,左边的是个落拓不羁的英俊少年,黑发绿眸,肤色偏深,黑色的道袍被他穿得松松垮垮的,袒露着结实健美的胸膛与腰腹。
另一人则是位黑发白衣的年轻修士,姿貌绝丽清逸,如月华清辉、流风回雪,当他出现时,所有人都为他的光彩所慑,久久不能言语。
船板下的桃卿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怔忪地望着那两人,他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分明就是年少时的孔致和顾雪庭...
。
这应当是三百年前的师尊和师叔……因为此时的师尊尚未眼盲,修为也还在。
看到顾雪庭的双眼,桃卿既激动又惊讶,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顾雪庭不曾蒙眼的模样。
但与他想象中的温柔似水不同,顾雪庭的眼瞳似琉璃般澄净,又似寒潭般清冷,太过平静,仿佛天生没有情绪,任何事物都无法在这双眼眸中掀起波澜。
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双眼睛……
这个刹那,桃卿产生了十分怪异的熟悉之感,却怎么也想不起熟悉感的源头。
他没有思考多久,身上的剧痛就让他回忆不下去了,现在的他一心只想唤醒师尊,赶快脱离这个可怕的梦境。
他试图上下顶动木板门引起顾雪庭的注意,可是他近乎脱力,很难制造出什么动静,而奏乐的淸倌儿们又已回过神来,重新演奏起乐曲,他发出的轻微动静很快就被乐声掩盖过去了。
桃卿只好停下来,重新积攒力气。
他忍着疼,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师尊梦见风月之地,应当是要享乐吧,那他乐就乐吧,为什么他这个当弟子的还被关在船舱里遭罪?
贵客临门,楼上的鸨母亲自下楼相迎,殷勤地笑道:“不知二位仙师光降,奴家有失远迎,还望仙师宽恕。”
“不要紧。”
孔致大度地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进船中,直接坐到了最上方的尊位:“去,把你家姑娘全都叫到这儿来,今晚我要挑几个最漂亮的伺候。”
说完,他肆意地洒出一大把金珠,出手之阔绰令所有狎客眼红,鸨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忙让龟奴捡起金珠,拍拍手招呼道:“姑娘们都过来吧。”
一时间,无论是已有恩客的娼.妓,还是清闲着没有接客的,全都来到了孔致面前,个个都是花颜月貌的美娇娘,含情脉脉地望着孔致和顾雪庭。
只是在顾雪庭面前,她们再姣好的容貌也变得黯然失色了,有狎客看得酸溜溜的,啐了一口,小声说道:“他是来嫖.人的还是来被.嫖的?”
“不错,你们挨个上来给我看看。”
孔致斜倚在座上,懒洋洋地招了招手,顾雪庭则后退几步,离娼.妓们远了些,避开衣服沾染上女子的脂粉味。
孔致见状“啧”了一声:“哪像是合欢宫出身的。”
说着,他又洒了一把金珠,这回他洒得更随意了,弹得满地都是,龟奴们不得不满船乱跑捡起金珠,孔致看了哈哈大笑。
其中几粒金珠弹到了船舱的木板门附近,一个龟奴匆匆跑来,发现木板门被顶起一条缝隙,立刻向下踩了一脚:“怎么又没关死。”
随着他的动作,木板门透出的光越来越细,即将被扣死,桃卿心中一慌,吃力地用脑袋顶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震动。
顾雪庭听到声音,冷淡的目光落在木板门上,开口问道:“船下关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