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面前这个少女,漫不经心,满不在乎。
这几乎是在亵渎神明。
神明也不缺这么一个信徒。
可他偏偏竟然想要看看,这样的人如果拥有了信仰,会是什么样。
“那么,一言为定。”他垂眸看着她,“跟我来。”
银色长袍扫过地面,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身后却没有响起脚步声。
阿德莱有些疑惑地回头。
却见殷芷舒还站在原地,有些无辜地迎上他的目光:“不是我不想走,可是崴脚的人,要怎么跟上你呢?而且,你真的走得好快哦。”
她的声音带了一点抱怨,尾音还带了点上翘,像是那种有些任性却并不讨人厌的撒娇。
阿德莱停顿几秒,又走了回来:“那你要怎么走?”
殷芷舒轻轻向前跳了两下,她虽然换了一双鞋,但依然是六厘米的细高跟,这样跳的时候,看起来十足惊心动魄,尤其是教堂的地面如此光滑的情况下。
她这样蹦蹦跳跳地努力到了阿德莱身边,表情十分乐观:“或许教堂里有轮椅?实在不行担架也可以,要是都没有的话……我就只能这样跳啦。”
说完以后,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阿德莱,再在后者的面无表情里意会到了自己只能采用最后一种办法。
于是接下来,几乎变成了阿德莱走一步,停十几秒,等殷芷舒小心翼翼地跳上来,从一根立柱到另一根立柱明明三四步就能到的距离,硬是活生生走了一分钟。
关键殷芷舒的平衡能力看起来实在是太糟糕,不是往左歪,就是往右倒。
一开始阿德莱还站在一旁,任凭她自己东倒西歪再艰难找到平衡。
然后,在殷芷舒实在歪得离他有点近的时候,他下意识抬手扶了她一下。
教堂神殿里的气温总是很低,就算整个首都星都覆盖了恒温系统,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所以教堂里的所有神职人员永远都穿着布料并不轻薄的神官制服。
阿德莱也不例外。
他理应感受不到殷芷舒的温度的。
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天的神殿比平日温度更低,还是殷芷舒因为这样小幅度蹦跳和勉力平衡身体而体温燃烧,他觉得轻轻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的温度,好似贴在了他的肌肤上。
但也只不过一瞬。
殷芷舒显然没有要扶着他的意思,很快就收回了手,继续往前蹦跶。
1001有些看不下去了:[宿主,你要跳到什么时候?]
白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殷芷舒一点也不慌:“你不懂。”
1001:[?]
干嘛啦!它怎么又不懂了!
然后它就看到,接下来,殷芷舒每跳两下,就要不受控制地往阿德莱的方向倒一点,然后点到为止地微微触碰后再分开。
阿德莱觉得自己被温度点燃的先是小臂的一小片,随即是手肘,上臂,上半身偶然间接触到的一点点,再后来,他甚至觉得一开始殷芷舒不小心撞在他身上时触碰到的那一片,都沾染了她的气温。
平时几分钟就能从尾走到尽头的神殿,好似成了一条永远都走不完的路。
阿德莱突然停了下来。
殷芷舒惯性地向前又跳了一小下,再侧扬起头,满脸疑问地看向他:“神官大人,怎么了?”
他又没有自报家门,她自然也只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神官。
下一秒,阿德莱倏而解开了自己的银色披风,再俯下身,隔着披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殷芷舒轻轻惊呼了一声,像是为了稳住平衡般,一只手扣在了他的肩膀上:“神官大人?”
“你走得太慢了。”阿德莱的声音依然平静清冷,分明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如果不是因为殷芷舒离他太近,近到抬头就可以看到他微红的耳尖的话。
又或者,如果不是1001报出了[好感值+1]的话。
她也不是故意想要这样的。
只是如果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耳尖的话,那么说话时的气音自然也会铺撒在他的耳根和颈侧。
“所以你就要抱着我吗?神官大人。”她轻轻地用气音在他耳边道:“如果我以后都走得这么慢的话,神官大人会不会每次都像现在这样呀?”
[好感值+1]
银色是神明的色彩,阿德莱分明是为了不冒犯她而避免肌肤直接的接触,但她分明像是躺在一片银色之中,甚至还用一只手将垂落下去的神袍拉了上来,再盖住了自己的腿,只留了一小截纤细的脚踝在外面,随着他向前的步伐微微晃动。
就像是,心甘情愿让自己沾染上他的颜色。
他这样抱着她,在所有信徒的低头祷告声中,静谧无声地走过这一段路。
没有人注意到神殿的边缘中,那位拥有神赐般面孔、冷清禁丨欲的大主教抱着一位美艳少女,走过了这样一段路。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刚才她撞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闻见了她身上的香气。
他在无数达官贵人的府邸和身上闻见过许多世俗的味道,他分明应该是讨厌这些凡俗里的气息的。
但她身上的玫瑰缠绕着药香和不凋花,就像是她此时此刻在他耳边的声音和呼吸,丝丝缕缕地从两个人隔着布料接触的位置缠绕上来,再钻进他的心里。
否则他怎么会心里突然一颤。
[好感值+1]
[顺便,宿主,电光石火间,机灵的1001已经想好了阿德莱主教大人的新代号!清冷高傲的气质,银色冰冷的神袍,就决定主教大人的代号是莱蛇蛇了!]
殷芷舒在心底扶额:“……随你吧。”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轻轻靠在了阿德莱的肩膀上,继续道:“神明允许你这样做吗?如果不允许的话,神官大人,祂会惩罚你吗?如果允许的话,祂会奖励你吗?”
“如果真的会奖励你的话,你还会这样去抱别人吗?”
殷芷舒的声音不大,但混杂在这样满神殿的声音中,却竟然清晰无比,好似所有嘈杂都是她的背景音,天下那么多的祷告,唯独只有她的真正被他听见了。
她根本没有期待他的回应,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毫无目的的好奇和全无敬畏之心的烂漫乱语。
但她还是等来了回答。
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阿德莱用手肘推开了神殿隐秘的侧门,将她轻轻放在了房间中的椅子上,再从旁边的木质橱柜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旋扭开来:“不会。”
殷芷舒身上的香气早已充盈了这一片空间,但是在混入这样清冽的药味时,却丝毫不突兀。
椅子有点高,她坐在上面,脚甚至碰不到地面,她就这样晃着脚腕,探头去看阿德莱的动作,装作已经忘记了自己上一句说了什么:“嗯?什么不会?神官大人难道不应该用神术吗?”
阿德莱走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轻轻抬起她小腿:“如果有一天你回归星海,我可以用神术复活你。至于崴脚……用膏药就够了。”
他的手指冰冷,膏药触碰到脚踝也是一片清凉,殷芷舒一动不动地从上而下看着他完美的面部轮廓,等到他涂完膏药,才开口说:“可是,神官大人,我崴的明明是另外一只脚呀。”
阿德莱动作一顿。
少女带着点抱歉和理直气壮的声音继续从上方传来:“不是刚才我不告诉你,是你动作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啦。”
“怎么办呀,神官大人,我的脚好疼,可是明天下午我还有一个舞会要参加,如果有人知道我不能跳舞了的话,一定会笑话我的。”她将另外一只脚微微举起来,一手托腮,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
就在阿德莱沾着膏药的手指触碰到她脚踝的同一瞬间,她的声音突然又欢快了起来:“神官大人有时间吗?如果是你来做我的男伴的话,我就可以借口你不会跳舞来拒绝他们啦!嗯……我也不会白白让你陪我的,如果、如果你愿意陪我去的话,我一定会更认真地考虑,要不要信奉你的神明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