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严格遵守江蕴命令,任樊七在外如何叫骂,言语如何粗俗不堪,都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樊七连骂了三天,还给云怀起了个"云乌龟"的称号,讽刺云怀胆小怯战,愧对江国第一猛将的名号。
连驻守在城门楼上的士兵都听不下去了,俱面红耳赤, 替主帅愤怒。
云怀道∶"敌人便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刺激我们,让我们失去冷静判断,贸然出战。若是因为几句辱骂,便开门应战,将殿下辛苦筑建起的门户打开,才是中了对方诡计。无妨,由他骂去。"
第四日,樊七直接让人弄了一只大海龟,横城在战车上,龟背上用朱墨写着醒目的"云怀"两个大字。樊七领着麾下士兵,在城门下往龟背上射箭玩耍,还设了彩头,让士兵解了裤子,往乌口□上撒尿。
樊七还放言,如果云怀再不开城门迎战,明日就把龟背上的字换成"江容与"。
即使知道对方有意激怒,守城士兵也抑制不住地愤怒。
"将军, 此人粗蛮无礼,行事下流, 实在可恶至极!"
云怀皱眉,他倒是无所谓,怕对方真无赖地用这种方式侮辱殿下,让士兵放话,若对方真敢如此无底线,他们便以牙还牙,将隋国太子的名字写到狗身上,日日用马尿浇灌。
樊七便继续戏弄那只乌龟玩儿,副将照着龟背射出一箭,道∶"这云怀恩莫非真是王八转世,被将军戏弄羞辱成这样,都能缩在王八壳里不出来。''
樊七舔了下干裂的唇角,道∶"不管他,殿下说了,让咱们敞开了怀骂,骂云怀恩不管用,咱们就骂他江容与去!"
傍晚时,樊七突然领兵发起了几次小规模的骚扰,试探城防虚实,皆被云怀用云弩击退。烽火台上架设的云弩不是普通云弩,而是一种可连续发箭的连云弩,这恰好是骑兵的克星。樊七不敢恋战,免得造成麾下士兵伤亡,见烽火台布防果然严密如铁桶,不好击破,便迅速鸣金收兵。
整整七日过去,双方仍处于僵持状态,隋军没能从江蕴手里讨到一份便宜,隋衡倒松快悠闲,成竹在胸,但隋军中部分将领渐渐开始沉不住气。
"殿下,江容与闭关不出,摆明了是要打防御战,他死守暮云关,想用守的办法将咱们拖垮。他们耗得起,咱们却耗不起,末将跟着殿下这么久,何曾打过这般憋屈的仗!未将请命,明日率兵出战,强攻城门,夺下暮云关!"
"未将亦请命出战!"
一时间,七八名将领齐齐跪了下去。
隋衡背手立在帐中,依旧在盯着那张水系图看,闻言,他睨了眼那领头的将领,眉间冷沉如霜,道∶"让你们领兵打仗,不是让你们拿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退下。"
从正面强攻的确是最常用的办法,但有连云弩在,隋军势必要付出极惨重的代价,才能夺下城门.
隋衡在领兵打仗有绝对的自己想法,虽说战争免不了白骨累累,但身为主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这种伤亡惨重用将士尸骨堆出的笨方法。
隋衡又冷笑添了句∶"下次再有这种愚蠢想法,直接自己领军棍去,别来孤面前现眼。"
隋衡治军甚严,有时可称得上冷血无情,便是营中再桀骜难驯的大将,也被他用各种刁钻手段整治收拾过,青狼营上下无不畏惧他威严。
在军中的青狼营主帅,和在朝堂中与人谈笑风生的太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到军中,隋衡会变得冷静,锐利,同时势不可挡,如同藏在鞘中的寒剑,耐心蛰伏等待最好时机,一击必杀。
隋衡不想贸然攻城,一是不想多伤亡,二是不敢轻视江蕴。如果之前此人屡屡阻挠他南征大计,有运气与手下谋士鼎力协助的成分在,经去岁江上会晤,他便知道,江蕴堪称劲敌。他不能再犯上一
次的错误,低估这个伪君子。
隋衡抱臂沉吟须臾,长眉一挑,叫了陆济世、陆安民兄弟来。
接下来几日,隋兵虽然没有正面猛攻,但也没有放弃试探,樊七因悍勇,依旧打头阵,这回他弄来了一排专门用来攻城的巨大战车,让士兵推着,往城墙上猛撞,然而城墙上的砖石只是略有松动而e.
隋军战车上安装着侧翼重甲掩护着士兵,隋兵又头顶盾牌,连云弩没能发挥太多作用,云怀将这一情况告知江蕴。
云怀担忧∶"若隋军坚持用这个方法,至多再过半月,烽火台的墙体恐怕就撑不住了。''
江蕴道∶"无妨,坚守即可,若实在支撑不住,就退回关内。"
烽火台只是第一道防线,且是经一年半时间匆忙建起,城墙坚硬度虽也不错,但远比不上再三加固后的暮云关城墙。能拖延隋军这么多时日,挫一挫隋军锐气,在江蕴这边,目的已经达到。
江蕴想的是隋衡此刻会在做什么。
对面隋兵虽然没有放弃侵扰,但都是小规模试探性的侵扰,并没有发起猛烈的正面强攻。三十万隋国铁骑,若真从正面猛攻,即使有连云弩在,烽火台也撑不过七日。但这样一来,隋军的伤亡将不可估量,若他是主帅,也不会在最开始就选择这样的笨方法。
何况烽火台只是第一道关卡,并非暮云关正门,即使真采用猛攻的战术,隋衡也不会用在这个地方。
江蕴了解隋衡,隋衡不是性格保守之人,在战术布置上绝不会选择保守战术,隋军迟迟没有打的动静,一定是在等待一个好的时机。
江蕴不敢有一丝松懈,每日让麾下众将轮番检查各处布防,若发现有疏漏处,哪怕只是一块墙砖不够坚固,也要第一时间上报于他。
除此外,江蕴还想探一探樊七的虚实。
江蕴叫来云怀,吩咐一番。
次日,樊七再次带领隋军来城前叫骂,云怀罕见地露了面,他高声道∶"天寒地冻,我们殿下怜樊将军辛苦,怕樊将军骂坏了嗓子,特备薄酒十坛,犒劳樊将军及诸位将士。
云怀命士兵攀墙而下,将酒送到敌军阵前。
樊七警惕,不明白对方要搞什么鬼,用眼神示意副将。副将会意,立刻翻身下马,将酒坛打开。一股浓烈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副将脸色一变。
这种味道,只要是行军打仗之人,没人会不熟悉。
樊七大怒,目眦欲裂,当即命人将那十坛酒摔碎,破口大骂∶"他奶奶的江容与,竟敢用马尿来戏弄老子!"
对面江国将士扳回一局,连日受的憋屈气终于宣泄而出,纷纷轰然大笑。
副将问∶"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
樊七咬牙切齿,强忍着心中憋屈,道∶"不能上当,上钩子车。"
钩子车是将车上的大钩抛到城墙上,暴力抓坏墙体,这种战车在这个时代并不常见,江蕴没有想到军竟然有。
第一日,守城江兵用绳索套住钩子,双方在互相拉扯中度过。
第二日,江蕴吩咐云怀往城墙上浇水。
这两日暮云关又开始下雪,第三日一早,城墙上便结了厚厚的冰,钩子可以抓住墙体,在冰面上却使不上力。
樊七恨得牙根痒痒,痛骂了江蕴一通,便鸣金收兵。
双方再度陷入僵持。
樊七骂骂咧咧回营,十方恰好迎面走来,见状,促狭道∶"大哥今日怎这般早收兵,看来此战收获颇丰。"
樊七磨着牙∶"江容与那个伪君子,委实诡计多端,刁钻狡猾,等以后破了暮云关,老子一定要浇他三大缸马尿!"
十方奇怪∶"
为何是马尿?"
樊七已勒令麾下士兵闭口,不准提今日的事,左右一扫,确定无旁人在场,方低声和十方说了。十方捧腹大笑。
樊七狠狠敲他一个爆栗∶"你还敢笑!"
"老子—老子真是快被那伪君子给气死了!"
夜里风雪更重。
赵衍端着铜盆进帐,侍奉即墨清雨洗脚。
即墨清雨毕竟年事已高,此次南下负责押送粮草事,由大弟子赵衍和另外两名弟子作陪。
帐中生着火盆,,暖烘烘的,不算冷,即墨清雨已经除了甲胄,只穿着一件墨色的长衫坐在行军床上。
赵衍把铜盆放在地上,蹲下去,卷起袖子,亲自为老师除去靴袜,问∶"师父,已经大半月过去了,暮云关依旧坚实如铁桶,难以攻破,莫非咱们真要在此耗到明年春天?"
即墨清雨看他一眼∶"谁说的?"
赵衍道∶"弟子自己猜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