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璋忽然意识到,姜姜她刚刚浑身上下的抗拒更宣告着一个信息。
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她在抗议他那天的冷斥,在以实际行动挑衅他为兄长的权威。
他再也不能轻易看穿她的想法,她再不是当初那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女孩。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总得尊重她。
他知他自己性格霸道,但这不是我行我素的时候。
当姜姜回到屋里,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醒目的那本字帖。
谁把她字帖翻出来了?姜姜吃惊极了。是立冬收拾东西的时候收拾出来的吗?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自己就是个丢三落四的性格,立冬总要帮她收拾书桌。
想到谢珏还在等着自己,姜姜抄起字帖忙又转身往外跑。
路过小院的时候,立冬好像想和她说些什么,“娘子,刚刚九郎来……”
捕捉到这个敏感的词汇,姜姜脚步顿了一下,埋着头跑得更快了,她不想听到谢璋相关的任何信息。至于那本字帖到底是不是立冬收拾东西时候翻出来的,她也没再问。
姜姜觉得,她和谢璋好像就这么进入了冷战的状态。
谢璋性子傲,她也不敢主动低头,她现在就像是在万丈高空上摇摇摆摆地踩钢丝。“红叶传情”这件事已经露出来了点儿端倪,姜姜现在就怕行错一步,被谢璋发现自己的暗恋,到时候摔得粉身碎骨,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在这样的冷战中,立冬为她带来了一个信息。
“大娘子要回来了?”姜姜扭过头惊讶地问。
立冬口中的大娘子,就是谢家大娘,也就是之前所说的嫁了表兄的那位。
谢家大娘前几年前嫁了出去,就在京城,夫妻恩爱,家庭关系和睦,平常串个门倒也方便。
立冬拿着梳子帮她梳头,小姑娘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又黑又滑,这一头乌发倒是像极了九郎。
“前几天刚递的消息,估摸着就这几天要过来了吧?”
谢家大娘子谢贞,与袁姓表兄夫妻鹣鲽情深,相敬如宾,又因为嫁在京城,相距不远,有事儿没事儿谢贞都会回来探望探望老太太和父母兄弟姐妹。
一大早姜姜被立春从床上拖起来,一番梳洗打扮,来到花厅里去见谢家大娘谢贞。
谢贞看到她,夸了她长得漂亮,文文秀秀的,往她手里塞了个镯子当见面礼。姜姜乖乖地坐下来充当背景板。
她当然也看到了谢璋,打从进入花厅的那一秒起,她就看到了谢璋,却装作没看到,和谢家几个姑娘小声说着话。
姜姜咬着糕点,没有想到,话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绕到了
她头上。
一大家子坐在一起能说些什么,无非是说些小辈们的成绩、亲事。
在这其乐融融的和谐气氛里,谢家管家的三太太薛氏,捂着唇笑起来,“九郎也到了年纪,给他说亲还不肯呢。”
不知道是不是谢贞和袁家表兄的姻缘给了薛氏启发,薛氏揶揄着笑道:“阿姜与九郎也是表兄妹,九郎也到了年纪,若能结亲,倒也是姻缘天成。”
“阿姜,你愿不愿意嫁你九哥哥?”
姜姜一愣,嘴巴里的糕点咬不下去了,众人的目光这个时候全落在了她脸上。
哪怕她目前正在和谢璋冷战,但“嫁给谢璋”……
只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光是想一想,姜姜就忍不住慌了神,脸上热意不受控制地一路攀升,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尴尬得眼睫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姜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留意谢璋的反应,却正巧和谢璋冷清镇静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姜姜如梦初醒,全身上下的血几近冰冻。
她看到,谢璋稍稍蹙起了眉尖,神情显得意外极了。而她滚烫的脸颊,眼里一闪而过的欣喜和慌乱,少女怀春的神情就这样尽纳于谢璋眼底。
完蛋了。
姜姜顿时如坠冰窟,心乱如麻,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在打着转,她刚刚的模样谢璋他究竟都看到了多少。
姜姜甚至不敢再继续坐下去,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就在这时,她终于又听到了谢璋说话。
他没有接谢家人的话茬,嗓音冷清,却笑说:“阿姜在我心里便如同嫡亲的妹妹,岂有兄妹结亲的道理?”
虽然性格冷清,但谢璋不是个不会看眼色,无时无刻都在冒冷气的冰山,实际上,他精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只是,大部分时候他不想。
谢璋如击寒冰般冷冽的嗓音在远去。
姜姜恨不能将自己蜷缩成一个虾子,铺天盖地的羞愧与难堪像潮水一般近乎将她吞没,呼吸甚至都感到滞涩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