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贵傲气的脸上再无平日的冷傲,眼睛红红地嘶吼:“师妹——!”
两个人御剑不管不顾地扎进了任何人不敢下去的闪烁着惊雷,密布着雷云的无幽深谷。
两人甚至都没顾得上鹿雁脑袋上扎着的僵尸王牙。
而那两个守着避雷针的修士看到澹青枫从眼前晃过时,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骗了 。
无幽深谷下面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了上来,让人听得真是于心不忍。
鹿雁听了一会儿,忽然就拉了拉厌西楼的袖子,看了他一眼,那双亮晶晶黑幽幽的眼睛里仿佛写着‘一会儿你听我指挥’这几个大字。
厌西楼平时也不见得这么智慧,但这一眼,他瞬间领悟到了鹿雁的神色。
鹿雁大声开始喊了:“哇!谷主应该也在下面吧?这样大的劫雷真的把人劈坏的话怎么办呀?你们听那雷,轰轰的,好像咆哮的野兽!”
厌西楼已经配合默契了:“马上天行会了,半山腰的东都大城里有许多高境修士,快去让他们过来想想办法!”
万金油看了这两人一眼,深呼吸一口气,用足以让三百米内的人都听到的声音高喊:“刚才我看到澹青枫和萧焕云好着急地就冲下去了,为了他们师娘,他们连化神境的劫雷都不怕啊!太感人了!”
黎素素就见不得宁风免和灵心两个人舒服,当即就跟着说:“天灵网上不是说灵心有许多相好的吗?现在正是他们出力的时候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说不定一下子就上位了啊!无涯谷的弟子们你们在等什么?快去喊救兵啊!难道你们想你们的师父师娘与师兄在下面惨死吗?!”
周围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飞走一半出去寻救兵。
他们御剑飞到一半就遇上了听到劫雷之声赶来的各路人马。
黎素素瞅了一眼就做解说:“看,那位冲在最前面长着大胡须的壮硕如牛的男
人就是千甲宗宗主皇甫铁牛,啊那位穿着红色纱衣的做作妖男是合欢宗宗主钟天离,还有那个丹心宗宗主万定芦,我真没想到啊,像是万定芦那样斤斤计较的丑男人,灵心也要吃!”
鹿雁把黎素素说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记在心里——必须记住,这些人都将会是她的下毒对象!
然后鹿雁就看到一群人像是下饺子似的,完全不带犹豫的,直接冲进了闪烁着劫雷的无幽深谷里。
黎素素嗤笑一声:“真她娘是真爱啊!”
……
这场‘真爱’最后持续了一天,化神境劫雷十分强横,灵心就算是天生灵体,但往日的修炼根基却不牢靠,从前每次都是依靠各种法宝和避雷针渡过,现在没了那些,扛不起。
最后据说是在场唯一的化神境宁风免用自己的元神护住灵心,灵心再自降修为,这雷云才从无幽深谷上方消散。
接下来的一天,无涯谷都弥漫着一股凝重压抑的氛围。
尤其是紫极峰,因为紫极峰外围着一群关心灵心的男人。
到了此时,整个修仙界都开始明晃晃地谈论灵心征服修仙界各大能一事,堪称宁风免的脑袋上戴了一顶恐怕是万年老翠玉做成的绿帽子。
但这一点不影响东林峰上紫竹小殿里的四个人,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养精蓄锐。
鹿雁忧碎了心。
她特别担心天行会办不成,毕竟,天行楼正确来说是一个小秘境,只有宁风免能打开,闯过重重关卡的前三名才能到最深处的天行楼。
但好在,天行会没有受到大影响,将会在东都城城主府举办。
仙宴大会是在午时开始,所有人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到。
一行四个人一只猪雄赳赳气昂昂地从飞星舟上下来,很快来到了城主府。
城主府的守卫有很多,府外还有各种陷阱和结界,只能凭玉牌进去。
结界他们不担心,但是陷阱……鹿雁很担心厌西楼会踩进去,要不然他们肯定过来先踩个点。
厌西楼臭着一张脸将玉牌在那守卫面前晃了一下,直接高傲地拉着鹿雁进去。
万金油和黎素素随后跟上。
一行人直接到了东都城中心花园,那里已经摆满了席座了。
宴席座位的安排是按照宗门划分的,清虚剑宗那是在修仙界排不上名号的,但天御城凭借着富足有一席之地,四个人在天御城的席座坐下,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位置,很靠后。
鹿雁坐下后,没有立刻动,用她那双恢复视力后相当明亮的眼睛观察四周,注意到了厨房就在西边方向不远处。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里这么多人,哪个是她哥哥?
剑修……她哥哥是剑修。
鹿雁扫了那么一圈,发现十个人里面有七个都是剑修,照书里的一些词汇,就很无语,这剑修好像是批发来的似的。
她还特地看了一眼大师兄,但大师兄只低着头吃桌上的餐前点心了,完全不像是那种会给灵心下毒的超级反派魔头。
厌西楼迫不及待想搞事,他偏头和鹿雁对视了一眼,那双清澈的琉璃色眼睛里写满了‘我迫不及待了我现在就想去下毒!’
鹿雁立刻回了一个‘那我们现在就走!’的眼神。
厌西楼一本正经地拉着鹿雁起来了。
正闷头吃的万金油和抱着国强一脸不屑的黎素素双双抬头看他们:“”
鹿雁:“二师兄肚子疼,想去上茅房!”
厌西楼:“我师妹肚子疼,想去上茅房!”
说完,两个人都怔了一下,对视了一眼。
黎素素眉头皱紧了:“让你
们平时吃辟谷丹,这下可好,快去快回啊!”
万金油眉头就皱得更紧了,看向厌西楼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看向鹿雁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身为大师兄的关怀,他叮嘱说:“记得洗手。”
鹿雁:“……”
厌西楼:“……”
等两人一走,黎素素就偏头对万金油说:“你师弟师妹感情真好,到哪都手牵着手,我原先以为是你小师妹眼睛看不见的原因,如今看来,真是走到哪都不愿分离啊!”
万金油听这话就莫名的心里不是滋味,他抱着自己包裹着布条的剑,深沉地说道:“我师弟脑子不太灵光,这些年多亏我师妹,所以……”
黎素素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对的。
她又问:“你们清虚剑宗的弟子是祖传的名字吗?你们这一辈就得叫万金油,万银油,万铜油?”
万金油摸老婆的动作一顿,一本正经说道:“这是我们的默契。”
取假名的默契,互相不问真名的默契,绝了!
……
鹿雁早就看清楚了,花园右侧就是厨房,两个人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又注意靠边走,所以并不算特别醒目。
快走到一半的时候,宁风免穿着一身青袍,和灵心并肩走,身后跟了好些弟子,面色苍白憔悴地迎面走来。
这是时隔很多很多年后,鹿雁第一次与宁风免见面。
但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撇开了目光,脑子里根本没有印象,要不是富贵在她脑子里叭叭叭,她都不会多看一眼,她拉紧了厌西楼的手,面色不变稳如老狗地朝前走。
宁风免这几日心情很不好,乌糟糟的许多事情许多情绪积压在心头,又要寻找丢失的避雷针,又要面对灵心那些传闻,还要面对那些异样的眼神,神思总显得恍惚。
鹿雁和宁风免这个曾经的‘师父’就这样很平淡地在人群中擦肩而过。
过了一会儿,宁风免忽然眼神一凛,猛地回头。
可身后哪还有刚才的人。
“师尊,怎么了?”灵心体贴问道。
她这两日也不好过,修为倒退不说,宁风免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宁风免抿了抿唇,没说话。
应该是他看错了,鹿雁被关在无定九幽的天锁阵墓穴里,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走了两步后,宁风免还是心中不安,若是鹿雁从无定九幽跑出来,那这修仙界就要大乱了。
他立刻偏头吩咐身后的弟子:“去查一查今日穿着一身红的女子。”
他话音刚落下,就看到迎面走来一群穿红裙的合欢宗女修。
宁风免:“……”
弟子弱弱地问:“师尊,还需要找吗?”
宁风免捏了捏鼻梁,应当是他看错了,“罢了。”
可灵心却是心中警铃大作,以为宁风免心中有了别人,一时之间,竟是觉得浑身一阵酸麻酥痒的感觉涌上来。
她以为自己这是被宁风免的态度伤到了,只垂眸隐忍着没作声。
……
今日是仙宴大会,城主府的厨房很忙,由无涯谷的灵兽园提供了许多待宰的灵兽,都被关在笼子里,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但鹿雁不是闲杂人等,鹿雁天生能压制妖魔,自然也能操御他们。
鹿雁站在靠厨房门口很近的地方,刚想做点什么,只听厌西楼很自信地说:“药给我,一切交给我!”
她对上厌西楼的眼睛,在看到他伸过来的两只爪子,十分体贴信任地将两瓶药递了过去。
毕竟这会儿他站直了的身影好像书里说过的玉米地里浇粪长大的玉米杆,又挺又直,那真是
磅礴的自信啊!
鹿雁决定不能打击厌西楼的自信。
她鼓励地拍了拍厌西楼的肩膀,脸上露出三分信任三分高兴四分期待的眼神,说道:“去吧,恩人!”
富贵:“主人你这话说的好像在说‘去吧我的狗子!’”
鹿雁假装没听到富贵的话。
厌西楼让鹿雁站在树荫下等着,鹿雁当然不老实等着,她偷偷跟在后面。
然后她就看见厌西楼走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小角落,变成一只火红火红的八尾小狐狸,嘴里叼着两个瓷瓶就偷溜进了厨房里。
鹿雁:“……”
鹿雁的心情很复杂。
鹿雁忽然担心他会不会被当做待宰的灵兽抓起来。
鹿雁忧心忡忡。
富贵也忧心忡忡,这她娘的笨蛋天狐行不行啊?!
外面等得人心力交瘁,里面的厌西楼健步如飞,他一进去,先解开了关着灵兽的笼子。
“哎呀,那边的小猪跑出来了!”
“天牛蛙怎么在地上乱跳,快抓!”
“我的老天爷,灵鱼怎么在地上扑腾!”
一时之间,厨房里鸡飞狗跳,所有人忙着抓灵兽,厌西楼混在其中,如一道红色的霞光,四处乱蹿,身姿矫健,相当灵活,只要是吃的东西上,全部下了药!
“哎呦,那只二品灵狐怎么也跑出来了,快抓住!”
鹿雁听到这声音时,心里一急就要进去,结果看到厌西楼蹦跳着从厨房出来,回到角落里,飞快地重新穿好衣服,神情兴奋地朝自己走来。
他整个神情和状态就仿佛浑身写满了‘真男人从不回头看身后凌乱。’这几个大字。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她放心了,她看天看地看花看草最后才看他。
鹿雁眼神感动,十分高兴地问:“成功了?”
厌西楼哼了一声,道:“如此区区小事。”
鹿雁点头一顿猛夸:“嗯嗯!这样的小事当然难不倒恩人!”
等两人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此时中心花园里气氛凝重。
鹿雁听到有人在慷慨激昂地说话,抬头一看,是丹心宗的宗主万定芦,他站在最前方的高座上,说得唾沫横飞——
“……修仙界此番大乱,我等虽是避免让人把消息扩散引起恐慌,但如今已是到了大家生死存亡之际!这一次北边瘟疫,就是那大魔王兰霜所致,她不仅擅医,更擅毒,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一个心情不爽就毒死一个村,整一个瘟疫出来,先前有个人参村里的人就都死光了,那些死人还被她制成了僵尸,十足可恨!全然没有医者之心!”
鹿雁:娘亲真的太牛了!但是人参村的僵尸可不是她娘搞的!
另一个人站起来,鹿雁一看,是千甲宗的宗主皇甫铁牛。
他说话时大胡子还在颤抖,说得是激愤无比:“不止如此,你们又怎知道,南边也是大乱,那刀魔鹿烬做了什么疯事你们知道吗?他的刀气带着烈火煞气,一刀烧遍群山十万里,将那十万里烧成了焦土,那一片有炼器所用的矿山,还有一处灵脉,全烧没了,这鹿烬是想毁了这修仙界!”
鹿雁:爹爹也好牛啊!!!
此时合欢宗宗主钟天离妖妖娆娆地站了起来,说道:“这两夫妻一天到晚惹事,弄得修仙界鸡犬不宁,我们必须齐心协力,将他们灭掉,以泄心头之愤,照他们这样祸祸下去,本就灵气稀薄的修仙界很快就要毫无灵气可言了!还有,他们还有个儿子,名唤鹿归,我这儿也有一份隐秘情报,是前些日子我的人去无定九幽打听到的。”
一提起无定九幽,鹿雁和厌西楼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其他人更是心头一凛,谁都知道无定九幽下面可是关着各种厉害的大妖大魔的。
钟天离道:“那鹿归是个剑修,他竟是一剑斩破无定九幽,整片那里的山都有一道裂缝,这家伙摆明了就是想把妖魔都放出来,那边常年下着雪,雪将那痕迹覆盖住了,要不是我的人寻求刺激想去那儿来一场快活双修,也不会发现那痕迹。毕竟谁都知道,鹿归的剑是名为‘好剑’的绝世宝剑,剑气罡风轨迹与他人不同,十分霸道凌厉,能留下闪电形状,当时我的人就吓软了,但还好,神器没毁,无定九幽下的妖魔没一只出来的。”
有人附和:“不能再忍下去了,必须集结力量将这三人诛杀,依我看,先让弟子们进天行楼秘境吧,宁剑尊你看如何?到时在天行楼秘境中最后胜出的弟子进了秘境最深处的天行楼,许是会有奇遇拿到什么制胜法宝呢!”
几人说完,慷慨激昂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刚呈上来的杯中酒,根本没注意到宁风免听到无定九幽四个大字时脸色就变了。
富贵也在同时说道:“破案了,我说这笨蛋天狐怎么斩得破天锁阵墓穴,原来是你那剑修狂魔老哥搞的,笨蛋天狐就是捡了个漏!”
鹿雁在心里严厉指责富贵:“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他不笨!他拥有独特的智慧!”
富贵:“。”
鹿雁偏头看了一眼厌西楼,就看到他眉头皱紧了,满脸不服与暴躁,那表情就差写上‘本大爷很强那无定九幽就是本大爷破坏的!’了。
鹿雁:“。”
看厌西楼的时候,鹿雁余光里看到了大师兄正一下一下摩挲着用破布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剑。
鹿雁正想开口和大师兄说别吃一会儿上的酒菜时,前方突生异变。
坐在宁风免身边的灵心忽然开始吐血。
她不单单是吐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都开始喷血。
是的喷血,是那种血直接从七孔里喷出来的喷血。
不止如此,灵心忽然就跳起来再趴到地上,像是蛇一样扭动起来。
全场忽然静寂无声。
宁风免脸色惊变,他立刻拖住灵心,结果他也开始七孔喷血,他急忙封住自己经脉,避免自己和灵心一样的下场。
丹心宗宗主万定芦见到灵心这模样,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斩钉截铁道:“大家快离灵心远一点!这毒是那兰霜女魔头自制的毒,名为‘七窍流血蛇舞’!具有传染性!整个修仙界只有她能制造这种只染修士的毒!她很有可能在这!兰霜从来不把毒卖给别人!”
以灵心为中心,方圆十米之内,立刻除了灵心的男人们再无一人。
当然,灵心的男人们也不是都守护在旁,比如万定芦就跑了——有时真爱在生死面前总是显得那么脆弱。
“兰魔头不可能在这,她如今还在北方散播瘟疫,距离这里有千万里,不可能赶来,会不会是他儿子鹿归?今日天行会来的剑修本就多,他很有可能混在其中!”
皇甫铁牛逻辑好像在线。
在场背着剑的剑修们全被扫视了一圈。
鹿雁瞬间期待依靠大家的眼睛帮她把哥哥找出来!
厌西楼还在琢磨鹿归和鹿烬两个名字,怎么听起来好像和小器灵是一家的。
难不成鹿烬和兰霜就是两个大定海神针?鹿归是另一个小定海神针?
他凑了过去,小声问道:“小器灵,你爹娘叫什么?”
鹿雁也小声凑了过去:“我娘叫兰霜,我爹叫鹿烬!我哥哥就叫鹿归!”
正在鹿雁另一边的万金油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猛地抬头看向身侧的鹿雁。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疯狂倒退,眼底里只剩下一个人影。
与此同时,
忽然有人冲着厌西楼的方向喊道:“看那把重剑!剑身如血一样暗红,剑柄有一颗骷髅,嘴里还镶嵌了一颗红色血灵石,剑刃锋利无比,这是不是剑疯鹿归的‘好剑’?!”
周围气氛瞬间凝滞。
被点名的厌西楼:“”
厌西楼眉头一拧,冷笑一声,俊脸一板,觉得自己作为小器灵的灵契……主人,也算半个哥,他必须站起来。
他双手一撑桌面,准备站起来喷对方。
然后他就被旁边忽然穿插出来的大掌重重拍在肩膀上,直接把他连着椅子拍进地里起码三寸,同时他听到了自己肩膀处传来的一声‘咔’的声音。
厌西楼:“???”
本大爷肩膀脱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