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二皇子没有骗人,在天机阁的示意下,他真的启动了监天镜。
而且启动的范围相当之大。
在大乾各地,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金銮殿的现场直播。
二皇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个要问二皇子。
但是天机阁为什么要这么干,原因不言自明。
“修真者联盟想要推行九品仙宗制,将大乾打落尘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大乾朝廷的腐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大乾朝廷的黑暗和脆弱彻底暴露,这样取而代之会方便很多。”
明珠公主府,明珠公主看着宫装美妇,神情冷淡:“师父,看来这一次你们是动真格的了,不过局面搞的这么大,就不怕掌控不了吗?魏君的如此表现,可在天机老人的计算之内?”
宫装美妇摇头,但她并不担心:“魏君比天机老人预料的要更有骨气,不过他越是这样铁骨铮铮,其实效果就越好。连魏君这样的忠臣义士大乾朝廷都容不下,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说白了,修真者联盟就是故意的。
让天下人知道魏君的视死如归不算什么。
因为魏君只是一个人。
魏君表现的越好,修真者联盟反倒是越高兴。
因为魏君的高光,是建立在大乾朝廷腐朽的基础上。
魏君若死,大乾朝廷的人心也会分崩离析。
这就是修真者联盟要达到的目的。
看着宫装美妇,明珠公主淡淡的问道:“陛下不是废物,他看的明白这个局面,又怎么会如了你们的心意?”
宫装美妇轻笑:“忆浅,这就是你不如乾帝的地方。乾帝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权势都只是暂时的,长生才是永恒的。用魏君的命,乾帝换了三枚长生丹。更重要的是,天机老人和国师共同许诺,九品仙宗制正式实施之后,乾帝会是下一任修真者联盟的盟主。”
明珠公主听到宫装美妇这样说,明显一惊。
这个她是真的没想到。
“修真者联盟的盟主?陛下会天真到这种程度?他拿什么来掌控你们?”
没有足够的实力,盟主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
明珠公主不明白乾帝哪来的自信。
宫装美妇解答了她的疑问:“你们君家有人皇的传承,本来实力就不逊色任何一个仙门。乾帝拿这些东西当投名状,在修行界开宗立派不是难事,他有资格做修真者联盟的盟主。”
“他要把祖宗都卖了?”明珠公主凤眸中煞气一闪。
“话不用说的这么年轻,识时务者为俊杰。忆浅,这个世界是由活下去的人来执掌的。所以乾帝是个聪明人,为师希望你不要犯蠢。像魏君这样的人,为师也承认他是个英雄。可惜,英雄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工具罢了。”宫装美妇居高临下的安慰道。
迎着宫装美妇的怜悯眼神,明珠公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师父,你没有资格可怜魏君,更没有资格妄议英雄。”
“资格是由实力来决定的,不是由你或者魏君决定的。”宫装美妇淡然道:“便如你现在,纵然再气愤,最终也要接受现实。便如魏君,纵然满腔义愤,也只有死亡这一个下场。”
此时金銮殿内的现场直播刚刚进入高潮。
魏君开始了吟唱: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情的人们。你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你们这些懦夫能够被修真者联盟
看上,他们赐予你们丹药,赐予你们法宝,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是好人,只不过是因为有像我这样的人存在,一群废物,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左耳听着宫装美妇居高临下的点评,右耳听着魏君视死如归的豪情,明珠公主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不过脸上却出现快意的笑容。
“君忆浅,你做了什么?”
“你疯了?”
“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这是什么毒?我什么时候中的毒?”
一直居高临下的宫装美妇此时面色惨白,再也没有之前指点江山的高傲。
反而是明珠公主,此时睁开了眼睛,整个人散发着她不敢直视的威严。
“师父,我说过,你没有资格可怜魏君,更没有资格妄议英雄。”
看着面色惨白的宫装美妇,明明此时明珠公主的情况只会比她更差,但明珠公主所展现的气势,却彻底压倒了宫装美妇。
“师父有一句话说的对,资格是由实力来决定的。但是师父你更多的时间都是在修行,你不知道实力不仅仅只是拳头,实力还包括智慧,包括隐忍,包括牺牲。一场战斗从来不止取决于纸面上的实力差距,否则这世间就不会有战争了。当然,这些东西你不懂,不过我懂。”
她是从卫国战场上杀出来的铁血名将。
一将功成万骨枯。
卫国战争结束了太久了,很多人都忘记了,明珠公主到底有多狠。
“你……什么时候对我下的手?”宫装美妇不能置信。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论实力,她可以轻易的碾压明珠公主,按理来说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披露才对。
明珠公主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当年你救我的时候,我就想杀你了。”明珠公主的声音有些冷。
宫装美妇瞪大了眼睛。
“那一次,我本没有性命之危,敌人是你引过来的,然后你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面救我一命,取得我的信任,进而成为我的老师。老师,我说的没错吧?”明珠公主问道。
宫装美妇感觉身体有些冷:“当时你就猜到了?”
“我一直在想我应该怎么杀掉你。留着你,对我来说早晚都是一个祸害。但你的实力太高,想杀你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看着宫装美妇,明珠公主这次终于笑了出来:“我只能把我自己的命押上去,赌你会死在我的前面。师父,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很多年。这些年我们见面的时候,吃、穿、住、用,我们几乎全都一样,为的就是放松你的警惕,让你潜移默化的中毒。整个布局时间以年为单位,所以修为高明如你,也没有丝毫察觉。”
宫装美妇此时不仅身体冷,心也冷了:“忆浅,我没想杀你。”
“但你想灭我的国家,你就该死。你不死,魏君这样的人就活不下去。”
“为了杀我,你把自己都搭上了?”宫装美妇无法理解。
明珠公主又笑了:“师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行军打仗的时候,我最擅长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针对你的布局,我盘算了很久,由我来当那个诱饵,是成功的可能性最大,而且代价最小的办法。”
她可以牺牲别人。
也可以牺牲自己。
能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便是知行合一。
所以,大乾公主很多,可明珠公主只有一个。
有资格竞争帝位的公主,也只有她一个。
宫装美妇还是不能理解:“你用的什么毒?为什么我会毫无
察觉?”
明珠公主没有回答。
因为此时一个黑袍女子已经出现在了场间。
她躬身向明珠公主行礼,禀报道:“公主,外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宫装美妇浑身一颤。
“什么人?你在说什么?”
“师父,我的师弟师妹师叔们已经先一步离你而去,放心,我很快就会送你去见他们。”明珠公主淡淡道。
宫装美妇崩溃了:“君忆浅,你不得好死,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的。”
“恐怕要让师父失望了。”明珠公主淡淡道:“也许我会死,但是至少不会陪你一起死。我们中的并不是必死之毒,能解,只是你没有时间了。”
这世间本来也很难有能够毒杀宫装美妇这种大修行者的毒。
但是只是削弱对方的实力,是做的到的。
当然,这也需要极其高明的手法,因为强大的修行者自有灵觉感应,几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宫装美妇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这方面。
她更不会知道,明珠公主为了今天,到底都做了多少精心的准备。
“杀了她吧。”
明珠公主不再和宫装美妇废话。
事实上之所以和宫装美妇废话这么多,也是因为明珠公主需要时间来化解体内的毒。
也是为了稳住宫装美妇,以防她有什么鱼死网破的手段。
现在看来,对方并没有她想象的还有什么底牌。
黑袍女子对明珠公主拱了拱手,然后现出了自己的真容。
“况芸馨,好久不见。”
宫装美妇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浑身一颤:“你是……毒娘子?”
“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些年在梦里,应该没少梦到我吧?”
宫装美妇手脚冰凉:“不可能,居然是你,是你的毒药。不可能啊,你不是死了吗?你的宗门都已经被剿灭了。君忆浅,是你,你居然敢收留魔门余孽,你疯了?”
明珠公主摆了摆手。
毒娘子嘿嘿一笑,也不再和宫装美妇对话,直接痛下杀手。
半刻钟后。
明珠公主停止了打坐,张嘴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色依旧惨败。
毒娘子皱眉道:“公主,你的毒已入骨,纵然有我亲手为你调理,短时间内也绝对不能与人动手了。另外,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静养,但凡出点什么事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况芸馨,是连天机老人都要亲自元神显化才能请动的大修行者。
想要杀她,又岂能不付出足够的代价?
明珠公主现在确实没有为况芸馨陪葬,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安全了。
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明珠公主很清楚。
不过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明珠公主也很清楚。
“击鼓,聚将,把我的戎装拿来,为我披甲,我要上朝。”
毒娘子没有动:“公主,我说过,你现在需要静养,你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不然随时都有性命危险。”
明珠公主的目光放到了半空中的魏君身上,淡淡道:“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性命危险,魏君都在拼命,更何况本宫?”
“您和魏君不一样,您应该留着有用之身,等您登上了帝位,再为魏君报仇就是了。”毒娘子劝道。
明珠公主嘴角扯了扯,低声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想当女帝,却没有人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父兄还在的时候,她只需要当一个无忧无虑的明珠公主,那时候她不是什么女强人,但是每天都欢声笑语,充满了快乐。
后来,她成为了传世的名将,被天下传颂
,被万人敬仰,被誉为天下女子的希望。
但是她的父兄都不在了。
她的快乐也不在了。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当什么女帝。
她更想当那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懂的明珠公主。
但是这是她父兄拼命在守护的江山社稷。
现在她的父兄都不在了。
总不能任由别人糟蹋。
“公主?”
“击鼓,聚将,把我的戎装拿来,为我披甲,我要上朝。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毒娘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的应了下来。
……
国子监。
还没有参加科举的学生们聚集在一起。
金銮殿上的直播,他们当然也看的到。
因为看得到,所以义愤填膺。
少年总是冲动,少年总是热血,少年总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但这难道是缺点吗?
“魏学长他这是豁出去了。”
“学长是我心中永远的信仰。”
“诸位同窗,难道我们就看着学长被杀头吗?”
“我们连官身都没有,就算想要为学长鸣不平都没有办法。”
“诸位若信得过我,可愿写一封联名信?”
说话的人是蔡其霖。
魏君的同窗好友。
同科二甲进士。
也入了翰林院。
但他还没有上朝的资格。
今天,他出现在了国子监。
“诸位学弟,我是蔡其霖,魏兄的同窗,之前也是国子监的学生。
蔡某惭愧,没有魏兄的胆魄,也没有魏兄的才情。但魏兄在朝堂发声,为国为民,舍生忘死。蔡某官场没有人脉,出身亦是普通,于魏兄的处境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若诸位信得过我,愿意帮魏兄,我愿起草一份联名信,请诸位共同联名。甚至,请诸位共同上朝请愿。”
说到这里,蔡其霖深吸了一口气:“曾经在面对上官公子的时候,我退缩过。当时魏兄对上官公子说,蔡兄寒窗苦读二十年,承载了一家人的期望,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他怕你,理所当然。我站出来,若牵连到蔡兄,是我的不对。所以他和我划清关系,并无任何不妥,我内心依旧视他为友,也只希望他不要怪我站出来便是了。
从那之后,我便知道魏兄的境界是我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但我会见贤思齐,努力成为像魏兄那样的人。
同样,魏兄之前对我说过的话,今天我也转送给诸位学弟。我知道有些学弟寒窗苦读很多年,承载了一家人的期望,容不得丝毫的闪失。若大家有所顾忌,蔡某绝无怨怼,绝不强求。若大家愿意相信我,愿意帮助魏兄,蔡某也可以用性命发誓,我纵然豁出性命,也不让诸位学弟失望。也许我们的努力不会有任何作用,但我还是想奋力一搏。
“请诸位帮我,请诸位帮帮魏兄。”
蔡其霖站在人群正中央,对众学子一揖到地。
国子监内寂静了片刻。
随后便有人问道:
“蔡学长,之前你面对上官公子都退缩了,现在又怎么愿意站出来了?”
蔡其霖肃然道:“国没了,家何在?”
国子监内又沉默片刻。
随后声音再没有停止。
“学长高义,我愿附骥尾。”
“算我一个。”
“我联名。”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我辈读书人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仗义一回。”
“魏学长为大义发声,若学长
身死,这科举不考也罢。蔡学长,算我一个。”
……
三余书屋内。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孟佳和李探花,耳畔听着国子监内的群情激奋,周芬芳的心情越来越复杂。
“孟佳,你劝我放弃你爷爷?”
孟佳此时脸上仍有泪痕。
但她咬牙点了点头。
“祭酒大人,如果魏君死了,而我爷爷活了下来,我相信他会恨不得自己去死。如果是别人,我肯定要我爷爷活着。但是对方是魏大人,我爷爷本就欠魏君一条命。
“周祭酒,我孟家人不是是非不分的孬种。”
话音落下,孟佳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她最亲的就是她爷爷孟老。
她也知道没有孟老,她在京城屁都不算。
但孟佳知道,这次不一样。
上一次孟老假死脱身,可以算是明哲保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