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画,拉我按手印做什么?”姬书意虽这么说,刚才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我画的我们的家,不应该吗?”谢拂微微抬眸,扫了姬书意一眼。
后者这才认真看这幅画,确实发现了许多熟悉的地方,这是一幅俯瞰图,从斜上空向下看这座别院。
里面的布局都是等比例还原,详略得当,那片荷塘里的荷花格外鲜艳。
只是有点奇怪,“人呢?”
是啊,人呢?
姬书意看了看,都没在里面看到人的影子,明明说是家,可这家里却没人。
谢拂用小拇指勾住姬书意,与对方拇指相印,指腹上的红泥先染了你,染了我,又融了你我。
“你我就在眼前,何须去画里寻?”
姬书意抬头,对上谢拂的目光,如晨间清霜,天然的清冷中带着几分晨曦微光的气韵。
下人上前,“先生,新做的戏服送来了。”他身后两个人,还抬着一个大箱子。
姬书意回神,“你写了新戏?”
谢拂未答,抬手让他们将箱子放下,“让厨房上晚饭。”
“是。”
姬书意目光落在那个红漆箱子上,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他最近都没看到谢拂动笔,他到底什么时候写的新戏?又是写的什么内容?
好奇心让他在等待晚饭时感觉时间有些漫长。
事实上,并没有过多久,两个人的晚餐摆上桌,份量不多,吃完也只有七分饱,是最合适的份量。
有些不同的是那多出来的一壶酒。
酒意虽淡,却也清晰萦绕在姬书意鼻尖,令他只觉得还没喝,便已微醺。
“你酒量不好,浅浅尝尝就好。”谢拂只给他倒了半杯。
姬书意却看着谢拂那杯满杯,又举着杯子邀道:“斟满吧。”
“哪有倒一半的,当然要斟满才算圆满。”
谢拂并未拒绝,又将那半杯添满。
也不知道是谢拂从哪儿找来的酒,虽然酒味不浓,可入了口才知道,这酒度数并不算太低,且应当后劲足。
姬书意刚喝了半杯,倒是有些后悔刚刚要了满杯,也不知道剩一半行不行。
他脑子慢半拍地想。
谢拂与他不同,一杯下肚也毫无明显反应,显然是不将这杯酒放在眼里。
“你、这就喝完了?”姬书意伸出脑袋,看了看谢拂那空荡荡的酒杯。
他无措地端着自己那杯,“我还没喝完……”
他似乎在等着谢拂,也不知道是等谢拂帮他喝,还是等谢拂说他不用喝了。
谢拂却看着他道:“自己要的,得喝完。”左右只一杯,并不多,喝了也无事。
他给自己那杯满上,“我陪你喝,你半杯,我一杯。”
这笔账姬书意会算,自己占便宜。
然而他却拉住谢拂的袖子,“别喝那么多,你还小。”
在他心里,无论谢拂多大,一直都是从前那个还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孩儿。
虽奇怪,却也算是姬书意对谢拂的一种珍视和偏爱了。
谢拂的动作一顿。
片刻,他才弯了弯眉眼说:“没关系,一杯而已。”
“一起喝。”
他举杯相邀,姬书意看了自己的酒杯一眼,慢半拍地跟上谢拂的动作,同样举杯,“一起……”
在要喝时,谢拂却猝不及防穿过姬书意的手臂,将对饮变成了交杯酒。
姬书意眨了下眼睛,似乎回过神来,在谢拂喝完看过来时,浅浅笑了一下,也将那半杯饮尽。
姬书意只是大脑在酒精的影响下反应慢了半拍,他的意识还很清醒,大脑分析能力和理解能力虽然稍有减弱,却也还在。
他知道这样喝酒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是怎样的约定。
“这是什么酒?”
“风月。”谢拂将名字道来。
“饮一杯风月,揽明月入怀。”姬书意伸手抱住谢拂,伏在肩头,缓缓闭眼。
“抱住了……”
眼前这轮明月,终是到了他的怀里。
谢拂久久未语,抬手轻抚过姬书意头顶,灯火下,那双眼里似有好几簇火星。
星星点点,满室光明。
“好香……”姬书意轻轻嗅了嗅,“这是什么香味?”
谢拂将刚倒的一杯茶递到姬书意面前,“茶香。”
姬书意睁开眼,对上眼前这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缓缓伸手接过,他笑了一下,看着微漾的水面,“说起来也奇怪,茶喝起来分明是苦的,为什么味道却要说香?”
说话间,他却已经将茶水吹凉,缓缓饮尽。
一杯茶入口,嘴里的酒意顿时散了大半,头脑似乎也更清醒。
到底只是一杯酒,而姬书意又不是一杯倒的体质,酒劲缓过后,便不会越来越醉,反而会清醒不少。
“你写了新单。
“你。”
姬书意表情一顿,那都不是茫然,而是茫然无措又震惊,跟刚才酒意浓时一般,慢半拍才又问了一句,“我……?”
谢拂将那本戏本拿过来,随手翻了翻,上面的字并非印刷,而是他手写。
“这本戏本没有抄录,也没有印刷,更没有对外展示。”
“除了我,你是第二个看到它的人。”
姬书意似乎听出来了,看样子,谢拂是不想将它交给别人演。
他看向那地上的大箱子。
“那这一箱戏服……?”
谢拂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私人定制的。”
姬书意心说,自己从前在现代都没买过私人定制的衣服,倒是在这里享受了这一把奢侈。
可既然都做好了,就算他根本不会唱戏,也要将它穿在身上试一试,否则岂不是让它们白费?
“打开吧。”
谢拂依言打开。
然而只看了一眼,姬书意的目光便移不开,那鲜艳的颜色以碾压的姿态抢占了他的所有视线。
他的眼睛几乎被那抹红染了红晕。
谢拂将戏服拿出来,姬书意看着他的动作都有些胆战心惊,担心谢拂一不小心,就会将戏服弄坏,或者上面的装饰弄坏。
可直到换上那身衣服,戴上那几乎有十几斤不止的头冠,姬书意才似乎回过神来。
谢拂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拉着两人一起在镜子前转了转,才满意道:“果然如我想的一样。”
姬书意转头看像他,又看了看镜子里穿上凤冠霞帔的自己,心跳声似乎也随着他的话律动,明明有其他声音影响,却还是那么清晰。
他双唇轻颤,微微一抿,似有了笑模样。
“……我不会唱戏。”
“不需要会。”谢拂将他拦腰抱起,“这就是为你专属定制,而你只需要本色出演。”
一出《鸳鸯戏》,一场闹洞房,都不过是陪衬与你。
姬书意抱住谢拂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胸膛,闭上眼睛。
夜风吹拂,红帐翻飞,傍晚的枝头传来几声喜鹊的鸣叫。
将梦未梦,似梦非梦,可即使是梦,这梦中的人,大约也只想趁着醉意,长梦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