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太后派人来请谢拂去后宫。
谢拂刚进慈宁宫,便听到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
“早就想进宫见见母后了,驸马非说母后近日忙碌,要我不要给母后添麻烦,我怎么就给母后添麻烦了?分明还能帮母后分忧,母后说是不是?”
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比和谢拂说话时柔和亲近,“你啊,还帮忙,帮倒忙还差不多,驸马倒是了解你。”
“母后,你怎么和他一起说话?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
“外祖母,璋儿给外祖母捶腿。”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站在太后身边,用两个肉拳头一下一下给太后捶腿。
“璋儿乖,比你娘懂事多了。”
男孩儿表情乖巧却又一本正经,脸上的婴儿肥让他看上去格外喜人,“爹说娘是我们的小公主,就是要开开心心,不用懂事。”
太后含笑点头,看了看自己仿佛还没长大的女儿,“几个姐妹里,你嫁的是本宫最满意的。”
先帝公主皇子多,国库养起来就很困难,以至于公主皇子的待遇一直在降。
皇子还好,多少能有个府邸和爵位,甭管大小,好歹有层表面光鲜。
公主就不同了,好一点的还能有个封号,有点嫁妆,大多数的公主什么都没有,前十几年都是被几公主几公主地叫着,只有出嫁时随意给个封号,给几千两嫁妆,其余便再没了,比京城许多高官贵女出嫁都寒酸。
驸马只有个虚衔,还没了仕途,公主又不值钱,之后的公主甚至沦落到嫁给普通举人进士的地步,还是寒门出身,毫无背景的那种。
所有公主中,也就是太后所出的三位公主有公主府有嫁妆。
昌华公主笑着抱住太后,“那也是母后眼光好。”
“十一姐若是想念母后,大可在宫中住上几天。”谢拂走进来,自然而然道。
昌华公主听见这声十一姐不由下意识皱眉,又很快松开。
作为从来不把其他公主放在眼中的嫡公主,昌华公主才不喜欢和那些批发公主一起排序,对于上面两个亲姐姐,她也是喊二姐三姐,可对这个弟弟,她曾经也教过他喊三姐,可谢拂却始终坚持叫玉牒上的序号,连私下也不肯,叫她很不高兴。
只是不同于曾经的她还可以发脾气,现在的她哪怕不高兴,也只能对谢拂笑脸相迎。
“皇弟还说呢,这般年纪也不肯立后,害得母后如今还要操劳,我都心疼。”
谢拂闻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朕知晓母后辛苦,因而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到一切走入正轨,便会让宫中内官接手宫中事务,届时,母后也能安心歇息。”
“什么?你要将母后的权力给那些奴才?!”昌华公主惊怒。
谢拂神色如常,“十一姐既然希望母后好生歇息,朕还以为,十一姐会高兴。”
“高兴什么?你都要让那些狗奴才爬到母后头上了!日后母后若是想吃点山珍海味,都要看那些奴才的脸色?!”
“昌华。”太后沉声呵斥,冷眼一扫。
“这些事不归你管。”听着女儿一口一个狗奴才,太后眉心都皱了起来。
“母后,我是在帮你。”昌华公主还一脸委屈。
“你安生些,就算是帮本宫了。”太后拍了拍小男孩,“璋儿也累了,你陪他去偏殿休息。”
等到昌华公主不情不愿出去,太后才对谢拂道:“朝堂上的事本宫也不懂,你自己做主便是。”
“至于昌华……不必管她。”
“
宗室中的孩子已经够多,十一姐想将璋儿送来,开了这个先例,之后便挡不住,宫中的孩子数量恐怕会翻倍。”谢拂说道。
昌华公主以为自己的心思掩饰得很好,然而无论是太后还是谢拂,都一清二楚,心知肚明。
昌华公主当然没有大胆到想要自己生的外姓子也能竞选太子,不过是想趁机让孩子结交人脉,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谋求一个从龙之功。
作为典型案例,昌华公主太知道有权势地位和没有权势地位的区别了,看她其他二十多个姐妹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便不得不生出这些野心。
太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便觉得即便不为了朝堂稳定,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清净,她也不能开这个口子。
“本宫会处理好,皇上大可放心。”语气之坚决。
“那朕便不打扰母后休息了。”谢拂体贴道。
临走前,太后好歹还是叮嘱了一句:“皇上如今背负江山社稷,还望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宫外可不是安全的地方。”
“宫中也不算清净。”谢拂想到自己那个父皇的众多后宫,至今还在宫中。
登基时,他便让那些有儿女的妃嫔跟随自己的儿女出宫,而今先帝孝期已过,也是时候处理剩下的那些人了。
“朕欲放先帝遗妃出宫,若是母后有空,不妨先问问她们的想法。”
太后一愣,随即想到那些被圈在永寿宫的那些妃嫔,那么多人,挤在一座宫殿里,连伺候的人都没多少,日子过得比宫女还不如。
“皇上有心了。”
让这么多人无论是去给先帝守陵还是出家为尼,都未免太狠,放出宫,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对名声不太好。
不过以谢拂如今的威望,办成此事并不难。
谢拂回到自己宫中,沐浴过后,他却毫无睡意。
走到御案前,随手翻开一本书,不过翻了几页,目光便迟迟未动。
犹豫半晌,他唤来白天陪同他出宫的一个护卫。
“白天见到的人呢?”
护卫停顿一瞬,才跪下请罪,“属下无能,跟丢了。”
谢拂捏着一张书页角的手悄悄用力,书页便发出轻微声响,破了。
他目光微动,又轻轻将那破了的口子捋平。
“朕似乎并未要你们跟踪。”
白天被那人那样一说,谢拂干脆转身离开,并未与那冒犯他的小孩儿纠缠。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走了,今日一整日,对方总是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中。
白天离开得干脆,如今却似乎隐隐有些后悔。
他跟一个小孩儿计较什么?
对方看上去还那么惨,自私自利一点,小心机多一点,都不过分,也不奇怪。
他见过无数心机深沉之人,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