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谢拂的手,轻轻按着谢拂的指腹,隐约能感觉到手上因为连夜的雕刻而产生的僵硬。
他舍不得。
谢拂对上他的视线,倒也没有再继续坚持,只是道:“那你总要让我把这个小的做完。”
“有始有终。”
谢七情勉为其难同意了。
他们一共在酒店宅了四五天,谢拂才将它做完。
并非是他慢,而是从第一天后,谢七情便不许他熬夜。
却也不是为了谢拂的身体,而是……
夜晚的谢拂,是他的。
因为雕刻,谢拂的手指粗糙了些,甚至隐约还生出一层薄茧,本该让谢七情心疼的薄茧,到了床上,便让他心疼不起来了。
等两人回到新的拍摄地点,便见到那位做道具的师傅已经做了一小半。
他和他的几个徒弟一起赶工,希望能在一个月内赶完。
这一个月里,他们都是用真实的树拍摄,毕竟年轻的枇杷树并不难找,也没那么珍贵。
只是真到了拍摄时,谢七情才发现,谢拂放“长假”了。
不是他放的,而是剧情放的。
在这个单元里,谢拂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棵树,不会变成人,也不会以人形出现。
这下好了,谢七情的绝大部分对手戏都是和一棵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树,而谢拂则是解放了。
等小演员演完幼年时期个少年时期的秋砚亭,谢七情才终于开始拍摄。
每到这时,谢拂都会站在镜头外旁观。
看着镜头里面对着一棵树的谢七情,谢拂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相似的画面。
画面里,他是正对着秋砚亭的。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就是他的前世记忆。
最近他似乎越来越轻易想起许多,也不需要在睡梦中,似乎只要是触发什么,便能想起什么。
“谢老师,你看看这里的树枝怎么样?我们原本设计了两个方案,不知道你们更想要哪一种。”木雕师傅的一个徒弟拿着两张有着细微区别的图纸给他看。
谢拂看过后指着一张更美的道:“要这个。”
“行。”
“你跟着你师父学了几年了?”谢拂走过去围观他们雕刻。
老师傅毕竟年纪不小,不能长时间工作,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
“已经十几年了。”
“嗯,学的不错。”谢拂随口道。
“哪里
,只是刚学了皮毛,只能帮师父师兄打打下手。”话虽如此,那人说话却是笑着的。
也对,毕竟谁不喜欢被人夸呢。
“谢老师,我们可喜欢看你们这部剧了,之前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也能参与进去。”许是见谢拂脾气好,这年轻人本就稳不住,开始在谢拂面前什么话都往外说。
“谢老师,接下来好长时间我都要待在剧组,方便给我剧透一下吗?为什么小七老师是对着一棵树拍戏?”
做道具的,当然看不到剧本,明明之前每次都是谢拂和谢七情一起搭档,现在看着谢拂无所事事的模样,可不就好奇了吗。
“那棵树就是我。”
“戏里的我。”
年轻人挠头,有点不明所以,直到后来这个单元播出,才恍然大悟。
一棵树和一个人的故事。
甚至不算是爱情故事。
树从头到尾都是树,人始终是人,没说一个爱,却用百年时光书写情。
相互依靠,相互陪伴,在那百年岁月里,谁也无法分清,人究竟是因为时光而喜爱那棵树,还是因为那棵树而眷恋那百年。
网上对此议论纷纷,有注重人物的,认为首先因为树是谢拂,秋砚亭才会喜爱。
有将每个单元当成不同的小故事的,认为这个单元里,明显是在讲人与自然的陪伴。
毕竟人怎么可能爱上一棵,不会说话不能动,从生到死,都无法主动一回的树。
而树也显然不能突破物种的天差地别而恋上人。
“当然是因为你,而爱上那百年光阴。”谢七情却十分直接地道。
时间本不存在,是人类赋予了它意义。
没有谢拂,那时间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虚无。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了一棵树,一根草,一片云,你还会认出我吗?”谢拂看他。
“会。”谢七情应得平静又干脆,毫不迟疑,似乎是简简单单随口一句,又仿佛早已经在心中藏了许久许久,就等着此时说出。
在那一世中,你认出那棵枇杷树是我了吗?
谢拂想,他应该是想问的,但是他也知道,其实不必问。
因为无论如何,他与谢七情都会跟着一股莫名的牵引找到彼此。
哪怕那时他只是树,他们之间隔着物种的距离,却怎么也隔绝不了那百年岁月里的深情。
或许并非是爱人情人间的明艳夺目,却也如酒般浓香醇厚,酒坛尘封时,深藏其中,无人发现,开坛后却香飘万里。
浅尝一口,便酒意上头,生出醉意。
那是岁月赋予的魅力。
那仿佛深深烙印在灵魂里的气息,就像是那枇杷树上繁华盛开又枯萎,枯萎又盛开时,秋砚亭的那一句。
我见到了花,也见到了你。
不必变成人,也不必会说话,甚至不必想起前世和过去。
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