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松开梁适的手,上前去拉梁新舟。
梁新舟低头看去,只见铃铛朝他摇摇头,低声哽咽道:“大伯,我们走吧,我不要你这样做了,我们走吧……”
梁新舟拍了拍她的手,蹲下来给她擦掉眼泪,“铃铛,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做没做过?”
铃铛摇头,哭着说:“我没有做,可是我不想让你被人骂……”
“没关系。”梁新舟说:“不是我们铃铛做的事,那就谁都不能冤枉你。”
梁适站在那儿,忽地掉了一滴泪下来。
直接掉在了地上,有残余的水珠挂在眼睫上。
身前忽然有人给她递了一张纸来,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手指修长,配得上指如葱白这四个字,但有些过分瘦削。
梁适侧目,发现是沈茴。
她吸了下鼻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接过沈茴手中的纸,低声道谢,想过去安慰铃铛,结果梁新舟牵着她走到那个女人的面前
。
女人因为情绪失控,已经有些疯疯癫癫,嘴里不停喃喃着什么,看见梁新舟走过去,瞳孔地震,尔后瞪大了眼睛,“你不要过来啊!是不是想让我死!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想逼死我们!好啊,我去死!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说着就要去撞墙,结果被梁新舟一把拉住,而后直接把她摔在地上。
梁新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有钱人没什么了不起,我也不想逼死你。”
女人坐在地上,眼泪纵横。
梁新舟也并未因此心软,“我们家教出来的小孩不会说谎,所以我侄女说没做,她就是没做。我们家有钱,很有钱,可以给你儿子治病,甚至给他付全部的医药费,但我们不接受你的讹诈。”
“我要去网上揭露你们!不让穷人看病!”女人大喊,顺带挣扎着爬起来,“你们就是想逼死穷人!”
“那你随意。”梁新舟说:“我查过了超市的监控和你儿子过往的看病记录,你和你先生这周的每天晚上都会去那家超市,平常对儿子寸步不离,怎么就前天晚上,双方都不在儿子身边?你儿子的病是慢性病对吧?你先生上个月失业,导致你们家的房贷断供,而你的公司在两个月前裁员,你们已经付不出你们儿子的医药费了,所以想到了讹诈的手段是吧?”
梁新舟那凌厉的眼神看向她,“如果你用正常的方式来获取捐赠,我可以给你儿子捐医药费,生活费,但你冤枉我们家的小孩儿,不行。”
梁新舟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咬得极重,仿佛是在说——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女人颇有些绝望地坐在地上,眼神呆滞,梁新舟拿出手机,把梁欣然的照片放在她面前,“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女人不说话。...
梁新舟说:“如果你配合我,我会帮你儿子付医药费,也可以让你儿子继续住在这家医院。”
女人眼睛一亮,梁新舟问她,“你认识她吗?”
女人说:“这不就是那个小……”
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因为害怕和恐惧生生咽下去。
“就是你侄女的姑姑。”女人说:“你妹妹,你问我干啥?”
“我是说,你有没有在这件事发生以前见过她?”梁新舟问。
女人坦然道:“肯定没见过,那天我们是第一次见你家小孩。”
说到这的时候,女人还问:“我说实话你就给我付医药费是不是?”
梁新舟点头:“是。”
女人这才放了心,但在想说的时候又留了个心眼,“你给我二十……不,五十万。”
“行。”梁新舟说。
说完顺势打开了手机上的录音功能。
女人便洋洋洒洒地将他们的计划说了出来。
他们每天都在超市踩点,然后看超市的监控死角,那天其实并没有想讹人,只想简单带小孩儿去买个菜,结果她们看见梁欣然身上穿那件衣服很贵,所以断定这是一家有钱人,就放任儿子在那儿没管。
没想到一切都那么顺利。
如果……这些人不追查的话。
女人说完以后还抹了一把眼泪,“那女人那么有钱,性格又弱,谁知道你们一家这
么厉害,我要是早知道,我也不会干这种事儿啊。”
梁新舟把录音文件保存,“所以你在这件事情之前没见过那个女孩儿?”
女人摇头,“没有。”
梁新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行,那就这样。”
“五十万呢?”女人惊了,扯住他的袖子问:“我钱呢?”
梁新舟回头看向她,露出了个冷冽的笑,“钱只有打进你账户里,才叫你的钱。”
“你答应给我钱的!”女人说。
梁新舟反问:“你的证据呢?”
女人:“……”
她再次要哀嚎,梁新舟冷声道:“我不想接济一个处心积虑设计我侄女的人,你的这一段录音我已经保存,届时会聘请律师以欺诈罪起诉你,你现在可以带着孩子回家收传票了。”
女人彻底愣怔。
梁新舟的手段都是在商场上打磨出来的,这个女人完全不是梁新舟的对手。
先是威逼然后利诱,打个巴掌给颗枣。
资本家的经典手段。
梁适站在后边看得叹为观止。
而在梁新舟打算牵着铃铛要走的时候,忽然从病房里走出一个小孩儿,对方脚步蹒跚,走得并不稳当,清脆地喊了声:“妈妈~”
梁新舟回过头,看到小男孩儿朝着女人跑过去,然后露出个可爱的笑容,还有小梨涡。
他给女人擦眼泪,“妈妈,你怎么哭了呀?”
女人完全不像刚才那疯疯癫癫,叫嚣着要去死的模样,反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还强逼出一个笑来,“妈妈没事。”
梁新舟看得顿了下,随后道:“钱我不会给你,但你儿子的治疗费,我会出。”
//
所有人都没搞懂梁新舟的意图。
而梁适在下楼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因为想到嫂子了?”
梁新舟只说了句,“都不容易。”
这一刻,梁新舟站在父亲的角度,站在一个人的角度去共情了那个疯女人。
为了孩子,她成了个疯子。
但也为了孩子,她还在努力活着。
梁适坐在车后座,身边揽着两个小朋友,等车开出...
一阵以后才夸赞道:“大哥你好棒啊。”
梁新舟:“嗯?”
“冷酷严厉,但散发着人性光辉的样子,太酷了。”梁适说着还问铃铛,“大伯酷不酷?”
“酷!”铃铛毫不犹豫地说:“大伯帅呆啦!”
梁新舟皱眉:“怎么学了这么多新词?你姑姑教的?”
梁适摆手,“我没有。”
“是盛妤啦。”铃铛说:“大伯,我有新朋友了。”
梁新舟敷衍地应了声。
然后等把Rainbow送走,铃铛在车里起了困意,躺在梁适腿上睡着以后,梁新舟才问起那个摩斯电码的事儿。
而且她之前听于婉说起过齐娇的事情,一下就猜了出来,“是死了的齐娇留下的日记?”
梁适点头:“应该是。”
“拿来。”梁新舟说。
梁适:“啊?”
“我能看懂。”梁新舟说。
梁适:“……”
这些人对于摩斯电码这么懂的吗?
搞得她差点以为摩斯电码也成为一门语言了呢。
梁新舟翻译的时候比Rainbow快得多,没五分钟就把上边的东西全翻译出来了。
梁适:“……”
这就是你说的能看懂?
这分明就是你的第二语言吧。
梁适感觉来了这里以后,自己的智商时刻在被碾压。
也可能跟她身边全是大佬有关。
而梁新舟给她念,她把所有的打在手机便签上。
连起来就是——
【4月7日,晴。
我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孩子,她长得不漂亮,也不高,特别安静,和我一样是个安静的怪胎,我在想,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经历了痛苦难熬的日子呢?】
【3月9日,阴。
今天下雨了,我在校门口看到了梁适,她好像不记得我了,我想和她打招呼却又怕她看见我,然后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希望她可以忘记我,也忘记那些不愉快。】
【2月1日,大雪。
我又梦到了小时候的妹妹,我和她说:姐姐是要保护妹妹的啊,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有一万句对不起想和她说,但是好像没有机会了,我是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不知道那个妹妹还会不会再挨打,鞭子打在身上的时候真的好疼呀,只希望她这一生平安顺遂,再也不要经历了。】
【2月17日,雨。
最近的天气真的很奇怪,前些天还在下雪,今天已经下雨了,我的心里也在下雨,就像是过去的很多天一样,不知道我的世界会有云开雾散的那天吗?应该是不可能了吧。我经常会想,我生出来是为了什么呢?我记得以前问过梁适,她说——我们是天使,生下来治愈恶魔。是啊,妹妹是天使,但我不是。】
【4月9日,风。
梁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再多的对不起也不能弥补你,可是我除了对不起,好像说不出什么来。我们为什么都要有一个恶魔妈妈啊?我们下辈子可以不要妈妈吗?】
加上之前Rainbow给翻译的,一共六张。
大部分内容都是和梁适相关的,而梁新舟在翻译完之后看向梁适,问她:“所以你在杨佳妮那里经历了什么?”
“上次我就说过了啊。”梁适笑了下,“无非是被打,被骂,不给饭吃。”
梁新舟捏紧拳头,“妈为什么要把你送过去?”
梁适苦笑,“这个问题我上次也说过了啊,你也该去问她,问她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儿痛下杀手?问她为什么想要弄疯我?”
...
梁新舟没说话,梁适却沉声道:“我也很不理解,她有一万种方法杀了我,却要留着我,养着我,还要在虐待我之后让我感激她。”
“大哥,她是你的母亲。”梁适缓缓摇头道:“却不是我的。”
梁新舟想说些什么,却被梁适用话压回去,“你可以为铃铛出头,你非常可靠,我也把你当哥哥。”
当梁新舟站在铃铛面前为她扛起一片天的时候,梁适的脑海里也出现了一段回忆。
那是幼时的梁新舟拉着她的手站在书店收银台前,书店的收银员冤枉她偷了书,她委屈地说没有,梁新舟便带着她去找对方理论。
也是像今天这样,他站在她身前,坚定地和所有人说:“我妹妹说没有做,那就是没有做,我们家的小孩儿从来不撒谎。”
那会儿他也是个未成年,却言之凿凿,为她挡住了所有的谩骂,也站在世界的对立面相信她。
所以梁适当时掉下眼泪。
但现在,梁适对着他说:“大哥,这次你站在中间,什么都别问别管,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她不想让梁新舟为难,也不想让梁新舟为了她做什么。
梁新舟为她做得够多了。
“大哥。”梁适说:“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