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适的心脏快要跳出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比那天看恐怖电影可怕多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在去哪里才是安全的。
她只想离开。
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有一把手抓住了她的脚,那好像是个发光体。
分明她已经扔掉了镜子,只要不看就不会再遭遇那么可怕的怼脸杀,但一个穿着荧光白的NPC抓住她的脚,不知往她脚边塞了个什么东西。
梁适根本没感觉到她塞的东西,光是看见她的身影就足够尖叫。
两个NPC的耳膜感觉已经被震掉了,但也只是一声,在最初的惊吓之后,梁适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干嘛。
直到她听见许清竹说:“梁适,你找一个角落躲起来就好,我去找你。”
梁适那被NPC抓过的脚已经没有了感觉,她麻木地挪动身体,蜷缩进了黑暗的角落里。
这感觉很熟悉,像是经历过很多次一般。
……
梁适好像坠入了无边深海之中,身边是漫无边际的海水,把她整个人都要淹没。
记忆不断倒退,染上了灰暗的色彩,就像是在播放上个世纪的老电影。
那些被遗忘了的东西像是浪潮一般袭来,全都塞入她的脑海。
所有关于黑暗的记忆。
她不止一次如同现在这样蜷缩在黑暗之中。
包括原主的。
之前幸运值达到80的时候,系统说她解锁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给了她部分记忆,但那部分大多是明亮的,没有太多特殊的东西。
系统说大部分的都被原主强大的意识占有,不愿意给她,而怨气管理局无法强硬去抢夺记忆。
但现在……好多黑暗的记忆涌来。
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边是穿着蓝色公主裙的女孩儿。
那是齐娇。
齐娇抱膝和她并肩坐着,问她:“你妈妈为什么要把你送过来啊?”
她说:“我不知道。”
齐娇问她:“你做错什么事了吗?”
她依旧摇头:“我不知道。”
那时的她还没有铃铛现在大,确实是处于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邱姿敏为什么要把她送过来,且是以给齐娇多个玩伴的理由。
过了会儿,她闷声道:“我打碎了妈妈喜...
欢的花瓶。”
齐娇说:“不过是一个花瓶呀,再买不就可以了吗?”
“妈妈说我胡闹,不乖。”
“……”
稚嫩的对话在黑暗的空间里响起,但没过多久,齐娇被喊走了。
据之后回来的齐娇说,因为家里来了客人,所以她需要换上崭新漂亮的公主裙,洗一个香香的澡,然后在客人面前弹钢琴。
但她弹错了一个音。
来得人太多,她太过紧张,太害怕出错,却还是出了错。
本来没人可以听出来的,但来的人是父亲的同窗好友,而对方的儿子也在学弹钢琴。
那个音节对于那首曲子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一个音节,哪怕弹错了也不会影响什么,却偏偏被那个小男孩听出来了,在她弹错之后立刻大声说:“弹错啦!”
导致她中间停顿了一下。
后边虽然小心翼翼地弹完一整首曲,没有再出错。
却因为这个音节被父亲在客人面前贬低,她只能低头认错。
而母亲的脸色并不好看。
那个小男孩上去弹了一首,行云流水,之后他和齐娇炫耀说,他的钢琴老师是国际知名钢琴大师XXX,每天都要练七个小时的钢琴。
但齐娇的钢琴老师是某大学音乐系老师,水平比那个小男孩的老师低了N个档次,以及她每天要上的课太多了,钢琴书法绘画小提琴形体芭蕾,能分给
练习钢琴的时间少之又少,有一个小时已经是奢望。
况且她本来就不喜欢钢琴。
齐娇最喜欢的是芭蕾,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舞台上,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可以随着节奏跳。
教她芭蕾的那个老师跟她说,她的天分很好,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上。
可杨佳妮更喜欢钢琴,所以齐娇的钢琴必须很出彩。
人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事物是没有学习热情的,每次联系钢琴,齐娇都是硬着头皮去练习。
因为不想让杨佳妮失望,想让她高兴,所以哪怕练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投入十分精力。
小小年纪的她要记太多东西了。
弹错那个音节的时候,她就很忐忑。
当场的贬低不算什么,小男孩一家离开之后,杨佳妮问齐娇:“你为什么会弹错?”
齐娇低声说:“对不起。”
她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打了个寒颤。
杨佳妮却道:“我不接受对不起,娇娇,你知道的,我喜欢看到你弹钢琴。”
“妈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偷懒了。”齐娇说着。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她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可还是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也知道杨佳妮不喜欢听到她没有天赋这种话,所以她只能说是因为偷懒了,还没有做到最好。
在杨佳妮斥责她的时候,齐先贵忽然一巴掌打在杨佳妮脸上。
齐娇害怕,却也还是倔强地站在杨佳妮身前,她不敢哭,只能通过喊爸爸的方式,让齐先贵不要再动手。
可是刚跟老同学喝过酒的齐先贵并不会听,甚至连她一起打,杨佳妮冲过来紧紧地护住她,将她护在身下。
……
齐娇那稚嫩的声音的黑暗中响起,她和小小年纪的梁适说:“我好难过啊,为什么我的爸爸要打妈妈?”
梁适安慰她,“姐姐,等我们长大就好了。”
齐娇笑着问她,露出一个小梨涡,“长大能做什么?”
梁适和她肩并肩坐在冰冷的地上,地下室里也是晦暗的,根本没有光亮。
“长大以后可以去很多地方,会有钱,有自由,会有城堡。”
...
她们在黑暗之中不断想象光明与自由。
齐娇和她说:“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梁适想了想,“我想去做老师。”
“为什么?”齐娇问。
梁适:“我想给好多小朋友温暖,哪怕她们没有幸福的家庭,也还有幸福的学校生活。”
“那我也要去做老师。”齐娇说:“就当幼儿园老师好不好?”
梁适伸出手指,和她拉钩。
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她们互相依偎着度过很多天。
小孩子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
可能是十天,也可能是二十天。
齐娇待的时间不会很长,因为她还要去上很多课,而梁适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地下室里,几乎每天杨佳妮都会来问她:“你会乖吗?”
就像是驯兽一般,磨平她所有棱角,要把她训练得不敢反抗,也不敢有其他的话。
梁适说:“
我会乖的,会听妈妈话的。”
但她那时想念大哥,想念齐娇,甚至想念那个不着调带着她去疯玩,却会在她掉进水里以后毫不犹豫下水去救她的二哥,所以在面对杨佳妮说的那句“你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她无法重复。
可在那个地方待久了,想要出去只有听话。
在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以后,她重复了近百上千遍“我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后,她才离开了那个黑暗的空间。
她曾和齐娇在黑暗的地下室里约定,以后要一起当幼儿园老师,以后要一起去看大海,以后要一起去做探险家,以后要盖一座城堡。
齐娇曾和她说,我们都要好好长大啊,长大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她们在那里拉钩,哪怕是在黑暗中,望向彼此的时候眼中都是光亮。
那时的她们可以拥抱取暖。
但在另一些黑暗的记忆里,无人和她拥抱取暖。
依旧是黑暗的空间里,年幼的她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里,邱姿敏说:“准备好了吗?捉迷藏现在开始了。”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进去,在等了很久以后,不断地问:“好了吗?”
但没有人回应,而她推箱子盖,根本推不开。
她吓得在箱子里嚎啕大哭,却没有人理她。
年幼的她不停喊妈妈,无人回应。
她在里边闷了很久,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医院醒来,入目是缟素的白,她看着坐在床边的邱姿敏问,“妈妈,你为什么没来找我啊?”
“我也去躲起来了,把你给忘记了。”邱姿敏说。
邱姿敏还喜欢把她关在柜子里,依旧是一片黑暗。
邱姿敏说:“这是咱们两个游戏,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妈妈最疼你了,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妈妈会伤心的,而且还会带别人一起来玩游戏,这样你就不是妈妈最喜欢的孩子了。”
年幼的梁适不懂具体的,但她不愿意让别人跟她一起玩这个游戏。
因为她自己也不喜欢玩这个。
但她提出可不可以换个游戏玩的时候,邱姿敏就变了脸色,“你想玩什么?那我再把你送去佳妮阿姨家,去找齐娇姐姐玩好不好?”
以及还有她无数次提及,如果她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邱姿敏就会送她去杨佳妮那里。
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大哥二哥,那杨佳妮也会将大哥二哥送过去。
梁适自然不会说。
那间黑暗的密不透风的地下室,成了她噩梦一般的存在。
她没有幽闭恐惧...
症,但是在黑暗中会下意识害怕。
之后的黑暗记忆属于原主,梁适是以旁观者视角看到的。
青春期的原主蜷缩在那间黑暗的房间里,她最喜欢的位置就是门后,在门后喝过酒,在门后自残过,在门后独自流泪,在门后睡过觉。
以及曾经那个没有出现过正脸的梦。
黑暗的空间里,原主穿着纱衣躺在冰冷的床上,那衣服薄如蝉翼,有一道清冽的女声说:“我喜欢画一些有残缺的东西。”
说完便甩下一鞭子。
鞭子带着风声落在原主身上。
原主疼得脚趾都蜷缩,额头上出了冷汗,脸上表现出了冷漠和厌恶,却越发勾起对方的兴趣。
“对,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表情。”那道女声说:“你最好一直保持着。”
说完之后又是一鞭子甩下去。
原主闭了闭眼,那双眼冷冽没温度,带着疏离的厌世感。
有人蹲下来,她随意拿发夹将头发夹起,却根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只有她那清冽的声音,“你为什么这么听话又这么叛逆呢?呵,我喜欢。”
她涂着艳红的长指甲轻轻划过原主的下巴,却忽然扎在她下巴上,“她们都说邱姿敏最疼三女儿,但怎么为了一幅画将把你送给我当模特呢?阿适。”
这声阿适喊得缱绻,却带着冰冷感。
原主嘴唇微动,“滚。”
对方笑了,那声音越来越大,但在她笑声停止的时候,一鞭子又甩下来。
与此同时,有人推开门,喊了声:“阿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