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道:“篱千户在太好了,不知千户可有要紧事?能否陪给周白虎带个路?”
篱阳正是闲人一个,自是没什么异议。
他与周白虎不算相熟,但好在周白虎五大三粗是个话唠,一路呱唧个没完。
听他提起宣平侯府的事,篱阳才问:“侯爷今日怎的没来上朝?”
到了侯府,两人勒马而下。
篱阳不想进去侯府,有意放慢步调,周白虎道:“害,近日早朝都在说霍大人的事,侯爷懒得参与,索性就称病告假了,但侯府近日确实也是家宅不宁,只怕侯爷正头疼着呢……”
篱阳欲要问头疼什么,就听门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当初侯爷逐他出家门时是如何说的,你说他与霍家就此断绝关系,往后是死是活皆是他的命,你绝不会徇私枉法,可现在呢,你竟派人,去救他……”
这孱弱的哭腔,定是宣平侯夫人秦氏无疑。
篱阳顿在门外,凝起了眉梢。
此时宣平说:“可那不是我们误会他了吗,夫人呐,楼兄都将事情与我说了,我既知晓真相,又如何能见死不救?说起来,还是咱们亏欠了他。”
“亏欠?”秦氏面色惨白,不可置信道:“你说亏欠?那我们琮儿呢,他当初给琮儿下药,侯爷忘了吗!他并非我亲生,可自幼玦儿琮儿有的,我从未落下他一份,我又何处对不住他?可他是怎么对我的,他对我仅有的儿子下药!寒食散,那是寒食散啊!这难道也是我们冤枉了他?”
她哭笑道:“楼盼春是他的师父,自是向着他,比起身体羸弱的琮儿,老爷也更喜欢他……”
听到这里,周白虎摸了摸鼻,他也是到京都才听说这些陈年旧事,只觉得霍家内宅的阴私比那戏台上唱得还精彩。他偷觑了眼篱阳,小声问:“小兄弟,霍大人当真干过这事儿?”
谁料篱阳一个冷眼扫过来,周白虎竟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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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阳阔步垮上台阶,推门进去。
秦氏哭得面容狼狈,几欲昏厥,闻声撇过头去,揩了揩泪水,才拿出一副冷静淡然的模样。
宣平侯道:“篱阳,你怎么来了?”
他想问是不是霍显那里出事了,可眼珠子撇向秦氏,却是没问出口。
篱阳往日谦逊有礼的神色变得冷淡,他素来要比南月沉稳,从前听到这些话,向来是置之不理。
可如今却不想忍了。
他声色冷淡地说:“大人是给小公子下了毒,可寒食散难得,老爷夫人当初可问过一句,毒药是从何而得?是承和帝,寒食散是承和帝亲手交给大人,也是他亲自授意大人这么做的,为的不过就是借机与霍家脱离关系,日后好不牵连侯爷罢了!是,小公子是受了苦,但那寒食散无色无味,你们怎不想想,嬷嬷又是如何发现小公子的食物里被下了药?况且,大人若真想要小公子的命,何须令他少量多服,一次毒死他岂不痛快?他打死不认,你们又耐他何?你们……”
篱阳说着甚至喘不上气,他红着眼说:“你们都说小公子受罪,可这该死的世道,大公子命丧小人之手,大人更是四年来受蛊毒折磨,霍家的儿郎谁不受罪,凭什么只小公子就受不得了?夫人以为,若非如此,那些四海而来的医士高人是为何恰恰就与侯府投缘,争先恐后地要给小公子治病,巧合吗?”
周白虎心道赶上大事了,听得心头突突直跳,说:“篱阳兄弟,别激动,别激动……”
篱阳抬手抹了把泪,冷声说:“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篱阳离开后,一院子鸦雀无声。
周白虎不知所措,学着那些奴仆也将头压了下去,全当自己没听到。
可怕的寂静中,围墙后头发出一声响,他扭头去看,就见那霍小公子失魂落魄地站在拐角处,他眼里似有泪光,身形在风里晃了两下。
篱阳将心中愤懑尽数宣泄之后,只觉得畅快无比,只他肤色白皙,回去镇抚司时,那泛红的眼圈实在瞩目,恰又撞上一群结伴出门的锦衣卫。
刘五火急火燎的,却在看到他时步子一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群王八蛋又欺负咱们锦衣卫没人了!”
篱阳忙说不是,反而惊奇地问:“有案子?你们这是要去哪?”
刘五道:“哦,不是,听说大人回京了,我们打算去看看。”
篱阳亦是惊诧,前阵子南月还传信回来,说大人早就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不便舟车劳顿,恐怕要休养到暮春才能动身。
竟这般快?
他面露喜色,二话不说就与刘五等人结伴而行。
只是众人都没料到,竟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霍府早就被查抄了,霍显如今住的是姬玉落在外面置办的私宅,不如霍府富丽堂皇,但也打理得干净雅致。
东边是霍显住的院子,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霍显叫唤了,“南月,我知道你在外头,给我进来!”
中气十足,看来恢复得很是不错。
只是南月不知怎么的,抱着剑杵在廊下,跟聋子似的,任屋里人怎么唤他也无动于衷。
见到昔日同僚,他只是说:“大人成日在屋里休息,难免烦闷,你们来了正好。”
他推开
门,众人也就进去了。
却见霍显斜倚在榻上,手半吊着,被手铐拴在床头,中间的铁链大概一尺长,也就够他下床迈个一步吧。
这……
狗都不带这么拴的。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还是篱阳率先反应过来,他神色自若,佯装没看见那根锁链,抿唇说:“幸而大人无恙,否则篱阳万死难辞其咎。”
刘五等人才回过神,困惑的目光还舍不得从那锁链上收回来,头就已经跟着点下了,“是、是啊,幸而大人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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