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内, 一身便服的黑方萩原研二,步履匆匆地沿着通道往里走。
严格意义上说,看守所他去过很多次。但是作为警察、去看望自己被关押的旧友, 这还是第一次。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他的内心有一股隐秘的激动。
长而窄的通道,被一道道银色铁门拦住, 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况。但即便看不分明,那种被关押在深处、和一群罪犯为伍的生活,还是牢牢刻印在脑子里。
看守所的生活,其实比监狱里要糟糕许多。监狱里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罪名和惩罚皆以成文,他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劳改、然后等待出狱。但看守所不一样,这里的人要更加茫然,他们等待着即将落下、或者永远都不会落下的判决,等待着自己的人生继续滑向无法辨明的深渊。
每天早上,在一尺见方的狭小银色房间里醒过来。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背面墙壁上方、不足一个巴掌大小的“窗户”。三餐食不知味,整日面对墙壁, 甚至没有放风的机会。有的只是层出不穷的提审、反反复复地逼问以及一次又一次翻供的机会。
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掉的东西, 在重新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 突然又前仆后继地浮现出来, 记忆碎片彼此拥挤忙碌、不断争抢着脑海里的空间。在那以后, 他去过很多城市和地区, 接触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 也重新拥抱过全新的生活、但还是——
没办法忘掉。
曾经有人跟他讲过一段话, 他已经记不清楚那个人是谁, 但那段话确实酸到掉牙。那个人曾经说过,八兆亿的世界里,有无数个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但只有一个他。
即便好像已经忘掉、不刻意去想没办法重新复现,但那些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其实都刻在他的脑海深处。那些东西已经变成他的底色,变成他的思想与话语,变成他的血肉与骨骼,变成他所不同于其他人的、可以称之为独特的地方。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但只要一想到、这个世界的松田阵平同样被关在那个地方,他还是没办法接受。
“萩原警官?”
“警官?!等等,您是来看望松田警官的吗?”
“警官——!您先等一下!”
看守所的警员一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这位“萩原研二”的步伐。他的额上满是冷汗,慌张地伸着手阻拦萩原行进的脚步。
“不是我不让您进去,但松田警官的事情有些特殊,长谷部长官特地交代过,不能随便让人探视。而且按照正常的流程,在获得许可之前,您也不能随意——”
“有了这个,也不可以吗?”
萩原研二的步伐,因为警员锲而不舍的阻断而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微微侧着头,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个警员,单手递过去一份文件。
文件上白纸黑字的写着——
[特殊搜查许可]
下面用一行小字写着具体细节。
右下方的签名人,正是警视总监久川。名字上还盖着一个红色公章,所有程序全部拉满。
“特殊搜查!?”
警员揉了揉眼睛,看清文件上的字眼之后,震惊地复述出来。
“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萩原扯了扯嘴角,庆幸他提前找久川开了一份证明。
虽然已经脱离警察机关很长时间,但他依旧记得那些繁琐的程序和步骤,但这份记忆现在却被他用来探望这个世界的松田,说来真是可笑又荒唐。
“不、等一下!”
年轻的警员,显然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事实上就算是工作许多年的老警察,也未必有机会见到这种特殊...
场面。他端着这张薄薄的白纸、对着光、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一番纸上的签名和盖章。
“敢在看守所里、当着警察的面、伪造警视总监公章的人,你觉得存在吗?”
站在警员身侧的萩原,看出了对方的质疑,不冷不热地点了一句。
“那倒也是……”
警员低下头嘀咕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主动上前解开了锁着的铁门。
“如果只是询问情况,按照规定,您最多只能在里面待半个小时。另外,请您注意不要与其他被关押的嫌疑人发生冲突,以免造成不良结果。”
看守所内部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露出背后幽深的走廊,和无数个封闭的监室。
·
警视厅。
“结果怎么样了?!”
匆忙赶到审讯室门口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愣愣地站在审讯室外、隔着玻璃墙望着里侧的两人。
一身西装、拍着桌子、情绪无比激动的、是那位长谷部警部。
而那个松田证词里的伤疤男,此时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长谷部对面,面色平静到仿佛自己才是负责审讯的警察。
“长谷部长官才刚刚进去。”
长谷部的副手,一脸敬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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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不知道,刚刚长谷部长官反应有多快。这个犯人一到警视厅,长谷部长官当机立断、冲上前扣下对方——”
他挥舞着手脚,模拟着长谷部刚刚的行动。
“可……”
萩原靠近玻璃窗,目光里透出一丝迷惑。
“他不是来作证、证明松田清白的吗?”
“这恐怕有点难——”
·
“你就是共犯!”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内,长谷部将一信誓旦旦地下了结论。
“我不是共犯!我只是目睹了事情的经过——”
“别想要欺骗我,也别想要欺骗司法系统!你就是共犯!”
长谷部恼怒地将双手撑在桌面上,恶狠狠地拍了一下——
整个审讯室为之一震,赤井秀一原本的辩解也被打断。
长谷部弯下腰,鹰钩似的鼻子在脸上格外突出。
“你既拿不出来身份证件,也没有合法的出入境证明,那请问,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的供词?你甚至都不一定是日本的合法公民吧?”
“……”
赤井秀一微微后仰,瞳孔因为过于无奈而放大。
他确实不是日本公民。
他缺少合法身份证件,是因为平常FBI执行任务,官方都会替他们提前安排好潜伏时的身份、以及必要的身份证件,有的时候甚至会和当地政府提前打好招呼,避免在任务过程中发生冲突。
但这一次,他背着上司私自成行,怎么可能主动交代自己的行踪,更不要说让上司帮忙准备证件了。就连买机票登机、都用的是自己的护照。
而问题正出在这里。
他潜入日本境内的事情,是瞒着他上司独自进行的。
他现在明面上正在执行的任务,是追查泄露组织情报的卧底的IP地址。如果拿出他自己的护照,等于直接告知日本警方他的FBI身份。这也就意味着,他的上司将同步得知他的去向,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所以,你是那天晚上趁乱逃窜出去的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