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呼啸的风声, 将废旧铁门吹得哗啦作响。
卡在右耳上方的耳麦刺啦一声,传出声音——
“2点钟方向,一辆黑色别克车。目标坐在后排右边, 窗户没开, 疑似防弹玻璃。”
防弹玻璃……
琴酒微微压低身体, 半眯着眼睛,控制住狙击枪的枪口、不断追逐着那辆黑色别克车。
不行。
银色的长发迎着风、全部被吹得飘起来, 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视野,真正出现问题的反而是——
光。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 刚好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刺眼的阳光透过别克车的窗玻璃反射过来,严重影响到他的视线,使得他没办法看见车窗里面那个脑袋的位置, 甚至没办法确认车窗四个连接角的状态。
这种熟悉的反光,甚至让他想到了先前在日本和那个家伙对狙时遇到的状况。
一想到那个家伙, 他还没有好全的腹部就隐隐作痛。
琴酒皱着眉, 压下火气,再一次俯身望向目标所在的位置。
好在附近车流量很大, 那辆车被堵在距离最佳狙击点还有两百米左右的位置, 动弹不得。
但对面路口的红绿灯马上就要到头了, 必须得立刻行动。
他扶住耳麦——
“B计划, 伏特加,截住那辆车, 想办法把车身别过来。”
“好的老大!”
耳麦另一侧,立刻传来伏特加憨厚老实的声音。
风速偏高,且一直在往西南方向吹。
五月份的加利福尼亚洲按理说会很干燥, 但眼下刚刚下过雨, 空气湿度很高。
这些全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琴酒屏住呼吸, 凑近倍镜。
三、二、一——
视野范围内,那辆黑色别克重新启动,沿着道路缓慢向前行驶,就在即将越过路口的时候,从路口右侧忽然冲出来一辆保时捷356A。
那辆别克避让不及,整个车身打了一个180度的大弯,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条街道。
原本被阳光强烈照射着的后车窗,此时刚刚好完美避开聚光点,半透明的防护膜根本挡不住八倍镜的窥视。
“砰!”
第一声是试探。
防弹玻璃并非完全没办法打碎。
最起码在使用马格南子弹的时候,只需要几枪。
随后是一声又一声枪响、间隔不长、有条不紊,足见射击者的气定神闲。
那辆黑色别克车像是想要启动,但被黑色保时捷牢牢卡位,动弹不得,只能试探性往后退,但这反而是把自己暴露地更加明显,宛若羊羔高高扬起脖颈,极其天真幼稚地踏入猎人的领地。
在最后一声枪响落下帷幕之后,硝烟缓缓散去。
大街上乱作一团,车辆和行人惊惶四散。
银发青年飞速穿行在几幢建筑物的楼顶,按照预先踩好的点位撤离,沿着最后一栋没有监控的大楼的消防楼梯飞快下到一楼——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
伏特加正坐在前座上等着他。
这个家伙几乎见证了所有他为数不多的、单独执行任务的时期。
大概是因为曾经相处过很长时间、又或许是因为本就来自同一个地方、再加上这个家伙又一直傻的可怜,以至于琴酒对这个家伙的戒心,可以说是最低的——只有90%。
毕竟其他人都其他人的警戒程度都已经拉到了200%。
琴酒坐进副驾驶座,迅速脱掉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上硝烟味的大衣,换上了一件新的衣服。
...
虽然把杀手当做职业,把枪支当做爱好,但他奇怪地讨厌硝烟味,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点。
“老大,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成功,接下来还是按照计划往机场的方向撤吗?”
开着车的伏特加一边加速狂飙、甩脱身后的警察,一边侧过头憨厚地请示着。
“改道。机场去不了了。去港口,那里有组织的船,先撤到公海上。”
“是!”
乌拉乌拉的警车,在狭窄而拥堵的街道上,毫无用武之地。
反倒是可以开出各种诡异姿态的保时捷,极度迅猛地超越周围的车辆,朝着目的地一路疯狂。
久违地亲自执行任务,琴酒莫名找回一丝刺激感。
这一次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曾经和组织合作,但最终选择背刺组织的恶臭政治家。
按照他原来的习惯,这个任务应该会被交给某个卧底。
但碍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组织里已经没有什么卧底可以供他使用。
说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有一点想念那个恩将仇报的FBI。
那个家伙之前还在的时候,几乎可以包圆了他所有的暗杀任务,而且从来循规蹈矩、不会多问糟糕的问题。如果不是那个家伙竟然想要联合FBI来抓他,他也不至于那么快把人弄走。
总而言之,这一次的任务他被迫单独执行。
但这个任务本身,也有向组织证明自身价值的意味。
毕竟上一次、因为拱火的心理太过严重,他直接放跑了久川悠。
自从那次之后,BOSS对他和贝尔摩德的信任度大打折扣。他们直接被半“流放”到美国,将日本市场的控制权转交给了朗姆。
咸腥的海风透过车窗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快到港口了。
琴酒重新往腰侧装了一把满弹的柏|莱|塔,又将一把瑞士军刀塞到靴子里,最后背上他的狙击枪。
坐在他身旁的伏特加也捏紧了方向盘,手上青筋毕露。
——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能够在这个地方安全上船,没有被警方堵到的话,他们百分百可以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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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们之前已经甩脱了警察,警察未必能够及时反应过来他们选择从海港撤离,
正在他们心神紧绷之际——
“嘀!嘀!嘀!”
琴酒放在后座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伸长手臂从后座上取到那个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来电提示。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之后,滑向接听键。
“我发现了一个叛徒,你猜猜看是谁?”
来自朗姆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
琴酒不耐烦地拧着眉,深吸一口气,冷漠回怼了一句:
“你有病吗?”
在局势最重要的时刻,他就不应该耐着性子接通对方的电话。
整个组织里全都是卧底和叛徒。
那个家伙身为二把手,早就应该心知肚明。
到现在,还在用这种老掉牙的话题吸引注意力,到底是有多缺乏存在感?
还是又盯上了什么有利可图的东西?
无所谓……
琴酒猛地按向挂断键,把手机甩到伏特加身上,随后双手抱臂、闭目养神。
“嘀!嘀!嘀!”
片刻之后,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并且一直锲而不舍地响着。
伏特加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手足无措地捧着怀里宛若烫手山芋般的手机,迷茫地望向身边的老大。
在瞥见对方闭着眼...
睛、一副默许他自己处理的姿态之后,伏特加犹豫片刻,大着胆子,再次接通了电话。
——毕竟他也想知道,那个被发现的卧底到底是谁,朗姆又是为什么会把电话打到老大的手机上。
“先等等,别挂电话,你真的不好奇我发现的是谁吗?”
电话里再一次传来挑衅意味的声音。
因为伏特加还在旁边,琴酒也不便明着说对方的意思有多离谱。
——组织里全都是卧底和叛徒,他以为这早就应该是他、朗姆还有贝尔摩德三个人的共识。这个家伙现在搞这一套,摆明了是在捣乱。
琴酒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
“随便,与我无关。叛徒直接干掉不就行了?”
“你确定要直接干掉吗?我真的好感动啊……”
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先是故作姿态地表演了一番,随后冷漠地陈述道:
“昨天晚上,有人在东京八木看守所里、带走了一个化名为冲矢昴的前组织成员莱伊·现任FBI探员赤井秀一。”
“你知道,那个带走FBI的人,是谁吗?”
“!?”
琴酒愣了一下。
再次听到这个赤井秀一名字,让他有一丝迷茫。距离那个FBI叛逃,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正常情况下,像这种叛逃离开组织的人,很少能够活下来。
但那个家伙是个例外。因为一些杂七杂八的关系,那个家伙最终还是活着回到了FBI。
但现在……
劫狱是怎么回事?朗姆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琴酒皱着眉,伸手从伏特加手里夺回电话,放在距离耳朵还有十厘米的位置,没有出声。
他故意留下空白的时间,让对方在过度的等待中丧失耐心,主动暴露出自己真实的目的。
电话那一头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那个家伙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他一样。
可是当时赤井秀一成功逃走,是组织高层全部都知道的事实。这个家伙现在跳出来,是想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琴酒总觉得对方口中的那个叛徒,像是意有所指……
毕竟一般来说,他们更倾向于用卧底去形容那些组织里的新人。
叛徒的前提,是那个人本身归属于这个组织。而大部分卧底本身就不属于这个组织,他们只能算是在组织和政府的蒙骗之下牺牲的棋子而已,远远够不上叛徒的标准。
这个组织里有资格被称作叛徒的,恐怕寥寥无几。
所以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准备指责他是叛徒吗?
仗着自己掌控了日本,就肆无忌惮地开始做假证?
“你真的不好奇吗?”
电话另一头的家伙终究按耐不住,先一步问出口。
“我为什么要好奇?”
琴酒冷硬地回了一句。
他已经足够耐下性子、去听对方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这个家伙一直自以为是地卖着关子。
“随便是谁。是你自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现纰漏,让组织的情报外泄、甚至落到一个FBI手上。现在FBI又被酒厂的人带走了……”
自他和贝尔摩德被调离日本之后,日本的所有组织事务全都交由朗姆处理。
虽然炸掉警视厅这种大事,他多少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够参与。
至于这其中发生的其他事件、包括劫狱事件在内,就通通与他无关了。
朗姆打这个电话过来,该不会是想要把日本市场上出的事情全都怪到他头上吧?
毕竟组织BOSS要求朗姆做到的事情,这家伙一个都没有做到——
不仅没能抓到久...
川悠和警视总监,甚至把自己的人也赔了进去。
得力部下失联,警视厅被炸,目睹一切的重要证人赤井秀一被人劫走……
这家伙和酒厂的对战,完败啊。
“你倒不如想想清楚,该怎么和你的BOSS解释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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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电话另一侧的那个家伙突然冷笑一声。
“需要解释的人,恐怕不是我。”
“我已经拿到了警方的调查结果。在昨天深夜、趁着酒厂炸掉警视厅的契机、潜入看守所、带走赤井秀一的,是一个一头银发、带着黑色礼帽、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我甚至已经拿到了那个潜入者的指纹和长相,恰好和你相符——你不解释一下吗?”
“……?”
莫名其妙。
琴酒狐疑地拿下电话,扫了一眼通话提示。
在电话另一边的那个家伙,真的是朗姆吗?如果真的是朗姆,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现在人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刚刚结束组织安排的暗杀任务,即将逃亡公海。
按照这个家伙的意思,如果是他劫的狱,那他必须做到以下复杂的操作——
先是在凌晨0点到日本的看守所劫狱,然后承保私人飞机连夜起飞赶到美国。
在下飞机之后,算上时差,刚好是下午四点多。
那么紧接着,他需要无缝衔接下一个任务,去到大楼顶端暗杀任务目标。
说实话,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技能和效率,确实是不错。
可惜他没有。
“银发、服装、身形、指纹甚至是长相,全都可以伪造。易容、指纹建模,随便什么都可以。这算什么证据?就算你把监控录像摆在我面前,这都不能算是铁证。只要我想,我也可以制造出一模一样的证据,去你的BOSS面前指证你。”
“而且……如果真的是我去劫狱,我一定会易容成你的样子再去,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另外,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啊?”
琴酒对着电话嘲讽道:
“就算是想往我身上甩锅,也先调查一下可以吗?”
“八——嘎——”
他猛地把电话挂断。
为了防止对方继续骚扰下去,他半探出车窗,将手机扔到这辆车的必经之路上。
只听见“嘎嘣”一声。
根本来不及反应、完全没有踩刹车的伏特加,驾着车从那个手机上碾压过去。手机登时四分五裂,连带着所有储存的信息一起化为乌有。
“……老大?怎么办啊?”
伏特加额角冒汗,侧头瞥了一眼琴酒。
“把车停在那边,”
银发青年伸手指了指海滨的一处树荫。
现在时近六点,太阳将落未落,淡金色的光辉洒在水面上,泛起层层亮光。
那群警方完全被他们一开始走机场大道的方向所蒙蔽,尽数停在机场那边布控。
整座海港无比安全。
伴随着船只离港的轰鸣声,夕阳落下帷幕,浅金色的光芒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殆尽。
咸腥的海风将他们牢牢围住,呼啸的海风将船帆吹得高高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