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了这种问题,方暇当然忍不住跟牛毅又确认了一遍,“你没看错?”
被这么一问,牛毅也有点糊涂了。
凑过来看了半天,又哼哧哼哧憋出了句,“好像不一样。”
但是要问起“哪里不一样”,这当年大字不识、又早都记忆模糊了的牛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暇只觉得自己被这一口气梗住不上不下的。
这事要说解决方法也很简单,他找个懂行的人去问问就行了。
对于暴露自己无知这一点,方暇这些年早都看开了,他对于这个时代也确实够无知的,而且就展现在他眼前的东西,已经让他一点都没有了深入了解下去的欲望——每多知道一点,都让他对自己当年投了个好胎这件事感到了由衷庆幸。
但是这事的关键点在无不无知吗?
不、它根本不是!
方暇看了眼这满篇的彩虹屁,自己关起门来在家里看看还好,但是把这东西让别人看?
会社会性死亡吧?!
简直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恨不得原地去世。
说不定那些人就是料定了这一点,才这么干?
这么想着的方暇,突然觉得……居然说得通。
——靠!好恶毒!!
方暇最后还是把这些文章都收起来了。
一个原因是就连一开始提醒的牛毅自己都不确定、只是说“有点像”,那万一人家真的是好意写文章来夸奖他呢,那他就这么扔了不太好吧;再一个就是,就算是真的祭文,放他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死过一次的人了,他实在也没有什么忌讳。
当然,还有小小的一部分原因,不考虑任何多余的因素,单看上面的文字:夸得可真好听!
虽然翻译成白话文肉麻兮兮的,但是用上各种词藻修饰、借喻作比(虽然有些典故方暇还看不大懂)就突然变得高大上起来了。
彩虹屁谁不喜欢呢?
还是这种高端彩虹屁!
比起方暇这只带一点小纠结的复杂心情,另有一个人的心情可比他沉重多了,这人正是被卫尘起在宫中召见的吕监正。
这位吕监正极力陈述“连珠”天象难得,又叩地恳请卫尘起收回原本的打算。但是等他说完,殿内一片寂静,座上之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天威难测,钻研星象多年的吕监正也自知自己并非那种玲珑心思之人,这时候也不敢妄自揣测上意。
但这主君倘若真的要坚持,他们这些当臣子的也无他法。
吕监正在久久的沉默之后,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给出自己的建议,“天象对凡人而言可遇而不可求,但是对天上人,或许只是信手拨动、随意为之,若将军……”
吕监正这话并没有说完,那骤然加到身上的压力让他瞬间止住了声,冷汗从额间渗出沿着脸颊滑落、在下巴上汇聚成滴。在那汗珠砸落下的一瞬间,他也深深俯下身,汗湿的额头紧贴在按于地面的手背上,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就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再言其他。
刚才那话,虽未有明言,但是那“天上人”说的是何人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猜到那位“方郎中”身份的人,更明白这事是不能提的。
是他犯了禁忌。
吕监正最后还是退下了。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官府已经能从背后看出一大片汗湿的痕迹。
而殿内的卫尘起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任何笑意。
他想着刚才吕监正说的那话——
对仙人而言,只是“信手拨动、随意为之”吗?
或许确实如此,凡人艰难求之的东西,对仙人而言却易如反掌。凡间百年,对仙人也只是弹指一挥,连容貌都不曾有分毫改变。
三年、三百年,大抵于那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既如此,那他只求凡尘百年,并不过分吧?
卫尘起注视着自己的手,做了个虚虚抓握的姿势。
既然已经留下了三年,那多留一点时日也无妨吧?左右对那人来说,不过是一梦的光景。
方暇被卫尘起叫进宫来商量登基的事时,还是懵逼的。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这事儿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就算如此,在被问到“合不合适”的时候,方暇还是连忙遮掩住自己的茫然表情、连连点头:作为一个优秀的打工人,对于“老板究竟是在真的问你意见、还只是意思意思象征性的问一句”这种事还是要有一个基础判断的,前者要是随口答应会被认为没有能力,而后者要是瞎瘠薄一通分析,就算说的再有道理、也是没有眼色。
而今天这情况,明显是后者啊!
毕竟就政治素养和局势分析能力而言,要从这佑安城里挑出个比他能耐的人来可真是太容易了,而眼前的人正是其中最顶尖的那位。
老板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问他这个外行,真以为是征求意见那才是傻子。
方暇稍微转了一下念头,就想明白了。
自古登基这种事哪有想当皇帝的自己提出来的,那都是下属拥立、三推四请,被逼无奈、被迫上位……虽然谁都明白这是政治作秀,但是大家都是未来要被写到史书上的、是要脸面的人,这种秀还是要做的。
所以傲天这是在提前通气?
想通这一点,方暇答应得越发痛快了。
就是没想到这气儿通完了,后面居然还有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