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商钦忍不住拧了一下眉:到底是人不在京城,有些消息过了二手,便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方暇可不知道崽那边还在自我反思,想着进一步提高。
他这些年看着商钦这“远在千里之外,挑动京城人心的本事”,除了瞠目结舌就是目瞪口呆,到了后来整个人已经渐归佛系。
——这可是一个傲天。
这句话就足够解释一切了。
*
商钦最后还是及时赶回了京城。
黎帝虽然因为这些年和朝臣们争执不休、耐心渐渐消耗殆尽,但是那好面子的性格却倒是还未改过,又没有人给他递台阶下,他只能和朝臣这么僵着。
再者这些年针锋相对下来,黎帝早就有点对人不对事的趋势了,但凡朝臣的提议(尤其是那几个太子党)黎帝必定要找出理由来反驳一波,实在遇上那些无法反驳的也要挑出点刺,让这些人心里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黎帝确实脱口而出“打”就后悔了,但是满朝文武开始劝说之后,他那股拧着的劲儿又上来了。
凭什么不能打?!
这些人缩在后面,却推着他的儿子去当质子——其、心、可、诛!
商钦就在黎帝和朝臣们争得面红耳赤的阶段回来了。
一开始无人在意这个远离朝堂多年、又在京城毫无背景势力的九皇子,但是后者很快就成了整个朝堂的焦点。
这位九殿下一回来就旗帜鲜明地站在了黎帝这一方:他主战。
要是单单只这一点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这件事最开始的导火索是“质子”,按照黎帝一贯的作风,他是决计不可能放小十三去的。如此一来,危险的就成了其他几位没有背景的皇子了,而那几位皇子虽然不像九皇子这样鲜明地表示了态度,但也确实是倾向于黎帝的。
但问题在于,这位九殿下不但主战,而且还主动请求领兵北上。
在方暇看来,这次事情进展顺利的不可思议,他仗着旁边的人看不见,在朝堂上旁听了整个流程。
他是知道商钦的打算的,听商钦这么直接提出来,本来以为这件事要来回拉扯几次。
毕竟让一个此前在朝堂上几乎隐形的皇子突然提出要带兵,怎么可能会被这么轻易的答应?
可事实就是,黎帝在短暂的震惊思考之后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下来,甚至像是生怕这个儿子反悔一样,急急敲定了相关事宜。之后更是满面红光连连夸赞,不知道的还以为商钦才是那个被受宠爱的儿子。
倒是商钦对这情况丝毫不感意外,他回来之后还和方暇说了原因,“因为我是‘皇子’。”
这短短一句话,只让方暇身上都冰凉了起来。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是皇子,所以深受信任”,而是“因为是皇子,便是败了就可以直接说是送去的‘质子’”,而所谓的北征也可以解释为“质子心生不忿、擅自行动”。
这么一来,整件事就跟南方朝廷没有丝毫关系,而原本被朝臣推为质子的小十三也得以保全。
进退两全,怪不得黎帝答应得那么痛快。
……
而之后黎帝钦点的不足万人的军队,和那相比较军资而言丰厚得过分的财物,只让方暇觉得这情况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黎帝这根本是连打都没有打算打,直接是要往那边送啊!!!
也像是知道自己的行为表露的目的过于明显,黎帝试图挽尊:“神豹营乃是昔日太.祖开国依仗,其中将士个个精锐、皆为以一当十的好手。”
方暇:“……”
他觉得黎帝这话还不如不说。
他也知道是开朝时的依仗啊?开、朝、时!
一支已经有好几代没打过仗的军队,这老皇帝还好意思说是“精锐”?方暇甚至怀疑以黎朝上层这个样子,军队里面那些人还能拿得起刀吗?还“以一当十”?可别到时候反过来“以十当一”?
这老皇帝得多厚的脸皮,才能睁眼说出这种瞎话?!
黎帝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在找补过后似乎也是说服了自己,他神情镇定了许多,于是上前一步,拉起了还跪在地上的儿子,拍着肩膀说了好一些勉励鼓舞的话。
这种场面方暇在第一个世界见过不少,但是说实话,就算是卫尘起对待一个普通的将士,也比黎帝这会儿的表情显得真诚。
——这可还是他的亲儿子!即将被他推进火坑的亲儿子!!
这老皇帝就算没有一点父子之情,那也多多少少得有点愧疚心吧?!
商钦绷着一脸“为父皇分忧”的严肃表情走出了大殿,他前脚刚出,就听见身后噼里啪啦的一阵响,不知道那皇帝磕着摔着还是撞着了,反正听动静是伤得不轻。
旁边的宫人惊慌地跑过去查看情况,并没有注意到这位九殿下那一瞬间扬起又放下的唇角。
商钦很快就将表情恢复了刚才的严肃,但是紧接着压低声音的问话还是忍不住透出了点笑意:“消气了?”
方暇轻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当、然、没、有。
先记小本本上,等到了晚上非得让这老皇帝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亏心事做多了,是会闹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