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闻冬的安抚,盛夏的呼吸总算渐渐平稳下来,身体也重新恢复绵软,脸色却又苍白了一个度。
闻冬蹙眉看着盛夏略微发青的唇色,动作熟练,打开了一旁的家用制氧机,替盛夏戴上了鼻氧管。
知道盛夏暂时没力气说话,闻冬简短道:“是他杀,但凶手暂时还没找到。”
有了外在氧气供给,盛夏渐渐恢复了不少,他看了闻冬两秒钟,没有再问更详细的,只是缓缓抬起了唯一能动的那条手臂,做了半个拥抱的动作,温声道:“冬冬哥哥,抱一下吗?”
闻冬倾身,轻轻抱住了窝在轮椅里的盛夏。
盛夏的下巴尖在闻冬额头上轻轻蹭了蹭,又半玩笑半承诺般道:“我一定,尽量,活得,久一点,不让,你难过。”
闻冬抬起头,佯作生气,伸手轻轻拍了下盛夏的脑袋,认真道:“放心,你一定会活很久的。”
盛夏今天穿了件布料温软的毛绒卫衣,他原本就瘦,瘫痪久了,身体免不得更会萎缩,最小号的卫衣穿在他身上,也依然空荡,刚刚被闻冬一蹭,领口就歪了,突兀锁骨显露出来——
那里,此时此刻,嵌着一枚和闻冬的一模一样,却和盛夏整个人气质非常不搭的锁骨钉。
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闻冬目光落在那颗晃眼的锁骨钉上,看了两秒,他忽然开口:“其实自从得知沈溪去世后,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以前的想法,是不是错误的。”
他这话其实说得有两分莫名,但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盛夏却立刻就听懂了,他看起来好像瞬间就更虚弱了两分,又轻声咳嗽了两声,才喘息着问:“冬冬哥哥,为什么,呼...会,这么想?”
闻冬转开了目光,转而看向日光落在地板上的阴影,他一只手轻轻覆在盛夏的手背上,以作安抚,另一只手,则无意识般拨弄了一下自己锁骨上的,那颗圆钉。
记忆从那个面具挂坠一路回退,退回到诡谲的梦境,又最终定格在,锁骨钉嵌入身体那一刹那,永恒的痛感。
片刻后,闻冬轻声道:“我只是忽然发现,有的事情,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真的早已有注定,是无论怎么逃避,也逃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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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市局刑侦支队的审讯室内。
“不要逃避转移话题!”审讯的刑警盯着坐在他对面,“二进宫”的钱书,严厉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琴房的音叉在哪儿?!”
单侧玻璃外,唐初转头看向季凛,用气音问:“季老师,我们不是已经排除他的嫌疑了吗,还有必要用这种方法,这么严审他吗?”
“有必要,”季凛答得很果断,“我们目前确实暂时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但丢“刀”的是他,目前还不能确定,他究竟是主动借刀的人,还是,被偷刀的人。”
唐初顿悟了。
之前听阮甜汇报完最新进展,唐初都感到了一瞬绝望。
他对季凛的侧写毫不怀疑,毕竟搭档多年,季凛对嫌疑人的侧写精准程度,是市局上下有目共睹的。
但现在实际情况确实是,他们先前的线索全都断了,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唐初不肯放过一丝希望,又向季凛确认了一次,沈溪本人真的不会和旧案有关系吗?要不要顺着这个方向再排查一下?
但季凛却再次摇头否定了,并简洁解释了一句,说沈溪的家庭背景,并不符合旧案的牵涉人员。
唐初当时听进去了,过了两秒钟,才后知后觉地疑惑,季凛又是怎么知道,旧案牵涉人员都是什么背景的?
可季凛没给他机会再细问,而是转口说,其实现在也并不是完全的僵局,至少他们确认了一点,那就是——
背后的真凶,频频让钱书进入警方视线,是早已认定了,要让钱书来做替罪羊。
只是现在不能确定的是,钱书究竟,是否知情有人要杀害沈溪。
这二者所代表的含义相去甚远。
如果知情,钱书就是那个主动借刀的人,他和凶手有着同样的目的,想要害死沈溪,但却没想到会被凶手利用,推出来背锅。
如果不知情,那他就是单纯被陷害了。
这便是季凛要求再次严审钱书的用意。
审讯室里,钱书依然西装革履,却不再刻意维持表面的体面,他暴躁道:“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音叉原本就一直放在琴房窗台上的,前两天才调过音,这两天我都没用,你们不问,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它不见了!”
唐初摇了摇头,喃喃道:“感觉不像在说谎...”
他又转头问季凛:“季老师,你怎么看?”
季凛视线也依然落在审讯室内的钱书身上,他没有回答,而是忽然问:“之前说过,可以请钱教授那位得意门生,陆梦婷来问话,怎么一直没来?”
“别提了,”唐初摆了摆手,郁闷道,“你之前说完我就让小阮去学校找她了,结果她好巧不巧的,正好请假了,说是吃坏了一直腹泻…小阮都跑她宿舍去了,回来说她是真腹泻厉害,脸都蜡黄蜡黄的,整个人憔悴得不行,什么也没问出来。”
季凛沉吟一声,低声问:“推测死亡时间内,她不在监控里?”
唐初一愣,摇头道:“对,不在,进出都没拍到,不过她不是钱书的得意门生吗,应该能走后门的教职工通道?”
毕竟众所周知,好学生确实更容易拥有一部分所谓特权。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季凛缓缓道,“钱书是老师,可之前我们就知道了,他进出都走的正门,都在监控里,而他的学生,却走了需要钥匙的后门…既然不是和钱书一起,那是谁给她开的后门?或者说,她为什么能有后门的钥匙?”
唐初蓦然瞪大了眼睛,当即拍手道:“这么一说,这个陆梦婷嫌疑很大!她作为钱书的得意门生,不但会很清楚,钱书的钢琴前两天才调过音,暂时用不到音叉,并且那个晚上,按照钱书的说法,她确实完全有机会拿到钱书琴房的音叉!”
季凛不置可否,只是道:“我个人认为,钱书和陆梦婷的关系,应该不只是普通的师生,至于有没有嫌疑…我需要当面和她聊一次,才能判断她是否符合我的侧写。”
唐初怔了一下,正要问“不是普通师生,那又是什么关系”,可还没出口,他口袋里手机就是一震。
急忙摸出来解锁,看清屏幕上的信息,唐初一拍台面,激动道:“凶器藏匿地点找到了!”
边说,他边直接将手机丢给了季凛,示意季凛看信息,他自己则飞快单手扯下耳麦,大步走进了审讯室。
没有坐下来,唐初单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紧紧攫住钱书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钱教授,你不说在哪儿是吗?现在不用说了,我来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了杀害沈溪的凶器,就在你自己的车里,你还要狡辩什么?难道要告诉我,这两天还有别人坐过你的车吗!”
唐初一口气说完,视线就一落不落定在钱书脸上。
可听了唐初的质问,钱书眉毛高高挑起,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很大,震惊的神色不似作伪,“你说什么?什么在我的车里?”
“凶器,”唐初厉声重复一遍,“杀害沈溪的凶器!”
“这…”钱书满面茫然,“这怎么可能!我真的没杀人,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没人坐你的车,”唐初故意道,“那难道那东西还能插了翅膀,自己飞进你车里吗?!”
“不是…”钱书呆愣摇了摇头,随即,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一拍手,大声道,“我说我不知道,但我没说,没说没人坐我的车,我想起来了,有人坐的,有人坐过!”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唐初朝单侧玻璃外看了一眼,一边眉毛略微得意地扬了一下。
但季凛却对着耳麦,淡声道:“他说的不是陆梦婷,你信吗?”
唐初一愣,还不等他反应,就听钱书又开了口,急声道:“警官,你相信我警官,真有人坐我的车!他叫韩扬,是...是我们学校研一的一个男生!”